专家破译府城鼓楼古碑“文字密码”——
见证海南作为海上丝路重要中继港地位
矗立在海口府城鼓楼上的《重建鼓楼记》碑刻。林涛 摄
《重建鼓楼记》拓片
俯瞰琼州府城鼓楼。林涛摄
文\海南日报记者陈蔚林
“百尺危楼瞰大荒，万家烟火正微茫。浮图七级凌霄汉，荡诲千帆破夕阳。”几行诗句，写尽俯瞰琼州之壮美，抒发国泰民安之欣然。
这是清代海南著名诗人王懋曾在登楼兴起时挥笔写下的隽永诗篇。
吸引他多次攀登，并提笔写下《登郡城鼓楼》诗作四首的府城鼓楼，承受了600余载风雨洗礼，经历了明清两代几次修缮和重建，至今还屹立在海口市琼山区府城街道鼓楼街内的古城墙垣之上。
登过鼓楼的人们应该都对这块石碑留有印象，除了标题《重建鼓楼记》和落款“康熙三十四年岁次乙亥”依稀可见，其他碑文均被风雨打磨得几乎殆尽，只用肉眼极难分辨。但由此可以确认，这块石碑记载的是清代重修鼓楼之事宜，对于梳理鼓楼历史，研究鼓楼文化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日前，海口市文物局以拓片的形式，将碑文内容“复印”了下来，并邀请文史专家对碑文进行了补充和解读。由此，石碑上的文字密码终被解开。
沧桑鼓楼几经重建
鼓楼这块石碑，乍一看只是一块大石。有网友在天涯社区发帖表示，“近20年来，估计没有人细读碑文，即使想读懂读完也没有办法。笔者登楼不知几回了，次次都看此碑，不要说看懂碑文了，只想弄清楚石碑竖立的时间都很难。”
所以，拿到拓片时，海南文史专家周济夫很是惊喜：“拓下来的文字要比石碑上看起来清晰得多，有近一半的文字能初步辨认出来。”他利用一周左右的时间，通过反复辨析、对比文献、查阅资料等方式，对拓片上尚不清晰的字迹作了补充。最终虽仍有十余字的空缺无法补齐，但已经不影响人们理解全文。
周济夫介绍，此篇碑文主要介绍了鼓楼的历史沿革，以及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琼州知府张万言重建此楼之初衷。文中还以对话形式，阐明了重建鼓楼的重要意义，条理清晰、循循善诱，体现了超前的唯物主义思想。
鼓楼之历史，张万言只用短短几行予以概括。
第一句：“琼州之有鼓楼，不知其所始。明成化中，副使南昌涂公创制铜壶滴漏其上，以授时焉。”意思是，这座鼓楼不知是何时开始建造的，明朝成化年间，副使涂棐制造了一把铜壶放在楼上，以滴漏的方式来计算时间。
第二句：“□□而尽毁，用形家之言也。万历乙未，副使临汝胡公命临桂萧君经营二载，始复旧观。”句首的两个字无法辨认，但周济夫判断应是鼓楼摧毁的年代。什么原因导致鼓楼“尽毁”没有讲明，但“用形家之言也”透露了一个信息——很可能是因为选址的风水不好，所以鼓楼被人为拆除。到了明朝万历二十三年，副使胡桂芳命令琼州府同知萧如蕙，用两年时间修复鼓楼，这才把鼓楼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第三句：“百年以来，陵谷升沉，井邑迁变，斯楼之基址巍然尚在，而榱桷轮奂之美，不可复识矣。”这一段意思很好理解，就是说，百来年间，沧海桑田，街巷变化，但鼓楼的根基依然稳固地存在，只是屋檐四壁已经不是曾经美轮美奂的样子了。
重建鼓楼是为振兴琼州
接下来，张万言用较长的篇幅，阐述了自己决定重建鼓楼的原因。
“余莅琼之五年，政平赋充，百废具举，以其余力修复斯楼，始于癸酉之岁，阅明年而告成。”这说明，重建鼓楼是有物质基础的。张万言在琼担任知府5年以来，琼州政通人和、赋税充裕、百废待兴，所以他才有余力在康熙三十二年开始重建鼓楼，并且只用一年的时间就完工了。
接下来，碑文里出现一段生动的对话。这段对话阐明了张万言修复鼓楼的真正原因。
“客或谓余曰：‘善哉！公之为是举也。往者，斯楼尝就毁矣，于是琼士弗利于春官者再。至胡公复之，而科第重光，今之不利于春官者，已不常再矣。公能继胡公之迹，文教其复兴乎。’”这是说，有一个朋友给张万言点赞，说他重建鼓楼是一件大好事。过去鼓楼曾经被毁，此后琼州的读书人在科举考试中频频受挫，直到前文提到的胡桂芳重建此楼才改变了局面，“您能继承胡公的做法，琼州文教的复兴指日可待。”
张万言是怎么回答的呢？碑文上如是写：余曰：“是则然矣。要所谓知其一说而不知其又一说者也。况余之为是举者，非徒琼士之为□，将以考职业焉，抑将以示威重焉。”张万言认为此人说得也有些道理，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认为，重建鼓楼还有两个意义，一个是为了督促各行各业勤勉工作，一个是为了展示琼州乃至国家之威望。
“何谓考职业？”张万言进一步作了说明：“古之王者朝日夕月尽勤职事，日晷不遑。是故夫人鸣玉房中，相其勤也；寺人投签殿下，儆其逸也；鸡人谨旦唱之，唱□□□午夜之声，一人恪□□勤，而□臣罔不率职，盖有倡之者也。今琼南去君朝万里，大夫士庶得毋有旷乃职业者乎？发之以时，示之以节，使夫士勤于学，农勤于野，百司执事，各勤其□，是则余之欲也。此一说也。”
这一段说理很长，简单地理解就是，张万言举了许多例子说明，只有各行各业的人都有人督促，兢兢业业地工作，琼州的各项事业才能如此兴旺下去。如今琼州与京城相隔万里，怎么样确保每一个人都站好自己这一班岗呢？重建鼓楼，就是要让它“发之以时，示之以节”，时时警醒大家勤勉工作。
“何谓示威重？”张万言又解释道：“汉建安□王范为交州刺史，以边远之地，假鼓吹导从，盛仪卫旌节。唐时五管经略使尝罢鼓吹旌节，□□□□。今琼南，固五管经略之一也。尝试登楼而望，南连五指，东引瓯越，西控交人，海外金城，爪哇、暹罗、琉球、日本诸国莅临若鹜，出没洪涛巨浪之间，浮天浴日，击楫万里，震压百变，此亦萧相国所谓非壮丽无以示威者也。是又一说也。”
在此一说中，张万言引经据典，直言既是大国就要有大国的排场。尽管汉朝、唐朝时那样过于隆重的礼仪已经不太流行了，但作为“南连五指，东引瓯越，西控交人”的“海外金城”，又吸引了“爪哇、暹罗、琉球、日本诸国莅临若鹜”的琼州，建设一座气势磅礴、雄伟壮观的标志性建筑还是很有必要的，可扬国威。
碑文破译的
历史及现实意义
陈述完自己重建鼓楼之初心，张万言反问朋友，“若夫科名之盛衰，此自经生之事，楼于何有？形家□说其然，岂其然哉？”周济夫觉得这一反问很有意思：“‘风水先生说科举与鼓楼存亡有关，难道就真的有关吗？’这说明，他心里对这一说法并不认同，更重申了自己重建鼓楼并非听信形家之言，更多的是为琼州兴盛、国家社稷着想。由此可见，张万言这个人是有唯物主义思想的。”
碑文的最后，“客曰：‘有是哉！小人不知大者，今者得公言，廓然发之，请书之以为记。’”也就是说，这位友人听完张万言的解释，颇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醍醐灌顶般感受，于是请张万言将重建鼓楼之意义记录下来，供后世阅读和借鉴。于是，便有了我们今日所见之碑文，也有了屹立鼓楼之碑石。
再加上“琼州知府张万言”“康熙三十四年岁次乙亥”等落款字样，整个碑石目前能够辨认的全部内容就是如此了。周济夫认为，这篇碑文的破译，对于研究府城鼓楼乃至古琼州府文化都将起到积极作用。更重要的是，它在我国大力推动“一带一路”建设的今天，为海南人带来了更多文化自信。
细读碑文，“南连五指，东引瓯越，西控交人，海外金城，爪哇、暹罗、琉球、日本诸国莅临若鹜，出没洪涛巨浪之间，浮天浴日，击楫万里，震压百变”等字句足以说明，海南自古以来就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和重要中继港、避风港，往来朝贡、商贸者，都要通过海路首先抵达海南，方可向内陆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