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话:各位印度的媒体同行,你们一定也很关注中印两军的边境对峙。从你们的一些报道中可以看出,你们对中国人民解放军知之甚少。中国前驻印外交官说,印军要么撤退、要么被俘、要么被歼。这话有点大,但也不是特别大,在陆上和中国军队动手,没有人赢过。步兵是解放军的根,也是解放军最引以为傲的兵种。今天给各位印度同行讲讲解放军步兵的一位传奇人物——郭兴福,欢迎你们转发,稿费寄给儿童慈善机构吧,中国的印度的都可以。
解放军步兵方阵
告别“以战教战”后的迷茫
1964年,解放军大比武进行得如火如荼。6月8日,济南部队为总参谋长罗瑞卿大将及总部机关领导的射击汇报表演,在山东某部射击场举行。6月的山东骄阳似火,无遮无挡的射击场更是酷热难耐。随着广播喇叭传出“半自动步枪速射”的报幕声,腾腾热浪中,一名射手跑上射击地线,开始逐个对150米外的钢靶点名。
步枪射击对于观礼台上将领们再熟悉不过了,然而这名射手的枪法还是让他们感觉吃惊。观众几乎感觉不到射手瞄准的时间,清脆的单发射击几乎连成串,每次击发的间隔短促而均匀,其间还夹杂着钢靶被击中的声音,真是一首惊叹的靶场奏鸣曲。10个钢靶被击落后,枪声骤停。那是射手在重新压弹。仅仅两三秒钟的空隙,半自动步枪的枪口就再次喷出了火焰。就这样,150米外的40个钢靶被一枪一个地击落,其间射手4次装填子弹,全部用时仅1分钟。
观礼台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接下来出场的几名射手也全部做到了枪响靶落,击落40个钢靶的用时都在1分钟左右。紧接着,射手田云秀进行手枪双枪射击,射手王巧生左右开弓地进行半自动步枪单臂射击,都是枪枪命中。轻机枪速射表演中,射手马振国在37秒内发射100发子弹,命中89发。除射击外,侦察分队、汽车分队和炮兵分队也分别进行了高难度的汇报表演。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时任炮兵副司令员的赵章成进行了精彩的迫击炮简便射击。赵章成是解放军的神炮手,红军强渡大渡河时,他曾利用仅有的三发炮弹,准确命中敌核心阵地,成功掩护部队突击。这一次,赵章成用四种姿势简便操炮射击,发射12发炮弹,命中9发。
这次精彩的军事汇报表演惊动了解放军的最高统帅。一周之后,毛泽东亲临训练场,检阅了以北京军区、济南军区尖子部队的军事汇报表演,将全军大比武推向了高潮。官兵们过硬的本领让观者难忘。然而,仅仅在几年前,解放军很多部队的训练,还远远达不到过硬的水平。
1962年初,中央军委接到情报,台湾国民党军调集了20万军队准备反攻大陆。为加强前线战力,解放军10个精锐步兵师及高炮、地炮、工兵、通信等部队和野战医院紧急拉动,星夜南下。虽然这次战备行动震慑了台湾当局,但解放军暴露出诸多问题:兵员不足、装备不齐,经历了十几年和平时期的官兵们缺乏战争意识……
还是这一年,中印之间爆发了一场边境战争。战争以解放军获胜而结束,然而解放军在实战中暴露出的问题却令人后怕。在恶劣的高原环境下,西段部队因高山反应和冻伤造成了大量减员,超过战斗减员。武器装备在高原也出现了严重的不适应,车材和油耗的消耗远远超出正常标准,车辆速度锐减,装备磨损严重。后勤保障同样堪忧,仅举一例:某部炮兵与印军进行炮战,战斗异常激烈,炮弹消耗很快,但增援炮弹却迟迟运不上来。当新炮弹才姗姗来迟时,这支部队仅剩下了最后10发炮弹。刘伯承元帅在总结这场战争时说,如果平时训练再好一些,战果会更大。
军事训练是部队战斗力的生成器,身经百战的解放军统帅和将领们不会不知道训练的重要性,然而当时解放军在训练方面面临的困难是,如何从一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军队,向一支正规化、现代化的军队过渡。缺乏正规化的训练经验,是当时解放军的燃眉之急。
李德生慧眼识才
苏联军队再次成为了解放军的老师。1952年到1956年,解放军开始大批量地翻译苏军的条令条例、制度教程,希望能够借助苏军的先进经验,帮助解放军完成从“以战教战”到“以训教战”的过渡。
应该说,学习苏军的过程对于解放军的正规化建设是有积极效果的,然而全面照搬苏军的经验,官兵们感觉消化不了,很不适应。这当中,福建部队的一次擒特行动很具代表性。一天夜里,某团5连接到上级命令,其驻地附近发现国民党军空降特务,上级命令5连迅速前往搜山。团长在山下等待部队到来,结果足足等了半个小时,5连才赶到指定地点。一看5连的样子,团长更是火冒三丈!官兵们全副武装,戴着防毒面具,经过急行军的官兵们由于呼吸不畅显得十分疲惫。然而,5连的做法也并不错,按照苏军条令,部队必须如此才能进行拉动。
作为国防军,解放军究竟应该怎么训练?这是当时上至毛泽东,下至中下级军官们都在思考的问题。结果,12军军长李德生有了意外的发现。
李德生是红军时期的干部,建国后他又率部抗美援朝,参加了艰苦的上甘岭战役,是战斗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指挥员,对战争和带兵都有着深刻的理解。在1961年初召开的12军军事工作会议上,李德生曾说:“现在军委训练方针、原则、要求都非常明确,但训练方法不改革,就难以落实。我们的任务是过河,没有桥和船就过不去,解决好训练方法问题,就像解决过河的桥和船。”从这番话中,人们可以感觉到李德生对摸索解放军自己的训练之路的迫切渴求。
会后,李德生带领工作组来到步兵第100团蹲点。100团是个红军团,不仅在国内的革命战争中战功累累,在抗美援朝作战中也打出了威名,这个团的战士伍先华在战斗中怀抱炸药包舍身炸敌,被朝鲜授予“共和国英雄”的荣誉称号。李德生选择100团,正是看中了这个团在战争年代敢打必胜的优良作风。2连是100团的尖刀连,也是团队训练场上的一块“试验田”,李德生和工作组就在2连扎了下来。
下连的第二天,正赶上连队进行步兵班冲击训练。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站在队列前,指着几十米外的堑壕说:“冲击要狠!堑壕里面就是敌人,我们要不要狠?”他说话中气十足,嗓音响亮,战士们仿佛被他的描述带入了战场的情境,恶狠狠盯着前方的堑壕,异口同声地答道:“要狠!”李德生看了不禁心头一喜:“这个连长,行!”
这个连长就是郭兴福,当时任2连副连长。李德生之所以第一眼就看中郭兴福,其中的奥秘外人已经很难知晓,只能说是长期的战争经历和带兵经验,让李德生感觉眼前这个军官具备一名优秀军事教练员的潜质。我们或许可以从李德生的一些经历中找到部分答案。在李德生晚年接受新华社记者的采访时,曾回忆战争年代选拔军事干部的标准,一共就两条:一是能不能和敌人甩大刀片子肉搏,二是嗓子亮不亮,能否威慑住人。郭兴福本人的素质和他在训练场上的表现,也许恰好满足了李德生脑海中的这两条标准。总之,李德生记住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副连长。接下来,他要考一考郭兴福。
比武比出一个郭兴福
一天清晨,2连宿舍响起了急促的紧急集合哨。上级命令,2连携带武器和给养,向十几里外的目标奔袭。当官兵们拼尽全力跑到集合点后,又接到了第二道命令:全连不休息,继续向三角山奔袭。新命令大大出乎连队官兵的预料。三角山距他们当时的位置隔着十几个山头,其间还要过三条大河,而部队刚刚全副武装地跑了十多里路,已经十分疲惫。军令如山,2连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按时抵达了三角山。连队到了这里才发现,军长和34师连以上干部都在这里等着他们。李德生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官兵,发布了第三条命令:不许休息,立即实施实弹射击。郭兴福指挥战士趴下就打,一阵枪声过后,成绩出来了,打得不理想。
观摩的不少干部觉得这种训练贴近实战,这样考出来的成绩真实,训出来的部队过硬。然而,当时的郭兴福却非常懊恼,因为这次考核并没有按照“正规教程”来,当时连队的基本射击训练应该在无风条件下进行,如果是依据教程考核,2连的射击成绩不会这么惨不忍赌。再加上刚刚进行了长途奔袭,剧烈的呼吸和心跳让战士据枪都据不稳,所以郭兴福认为这个成绩对2连不公平。于是,就有了军长李德生和副连长郭兴福下面的这番对话。
李德生问:“在深山密林里,刮着狂风,下着暴雨。没有地图,没有向导,没有指北针。在这种条件下,你的连队能不能夜行百里?”郭兴福回答:“现在训练情况,不行!”李德生问:“在步枪的表尺射程内,不同距离上出现的各种目标,你的战士能不能做到举起枪就能打中?”郭兴福回答:“不行。”李德生再问:“在200米内,在猛烈的敌火下,你的战士能不能勇猛地冲上去,用刺刀、用枪托消灭敌人?”郭兴福回答:“不行。”
李德生的三个问题,让郭兴福冷静了下来。这是久经战场的老军人根据实战需要对连队提出的要求,但郭兴福原本自认为训练有素的连队,却一个也达不到标准。郭兴福也是经历过实战的,他加入解放军后,先后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淞沪战役、漳厦战役等一系列大战。郭兴福作战勇敢,在战场上立过功,当然,也吃过亏。最让郭兴福刻骨铭心的一次失利,发生在1949年。渡江战役后,部队向南一路追歼国民党军。由于部队连续作战,很多新战士缺乏训练,一次追击中,战士们在距敌70米处还没有发现眼前的敌人,结果连队遭到敌3个火力点齐射,伤亡惨重。郭兴福本人也差点在那次战斗中牺牲。李德生的问题,唤醒了郭兴福12年前的惨痛记忆。他想通了,不是军长鸡蛋里头挑石头,而是战争的标准立在那里,不以实战为标准训练,将来在战场上就要流血,就要死人。
李德生与工作组成员商量后,决定在2连进行从单兵、战斗小组到步兵班战术的改革试验,分别由郭兴福与另外两名参加过实战的作训参谋宋文皋、吴亚东各带一个班,其中吴亚东教单兵战术,郭兴福教小组战术,宋文皋教班战术。苦练4个月后,李德生召集12军营以上对3个班的训练教学进行鉴定,大家一致认定郭兴福的教学最为成功。
李德生又想出一招,命令军里的9个团各出一个班,由团长带队,与郭兴福的班进行现场战术演练。郭兴福的确是个天才的军事教练员,几番对抗下来,始终是他的班成绩最好。李德生终于下定决心,缩小战术训练改革的口子,停下另两个教学试验项目,由郭兴福从单兵战术抓起,继续进行战术训练改革试验。
脱颖而出的“郭兴福教学法”
一个人的能量毕竟有限,李德生从12军里抽调了4个优秀的参谋给郭兴福当助手。刺杀是当时步兵的五大技术之一,但郭兴福对刺杀教学有些吃力,他一时也难以说清刺杀怎样能体现出战术思想。参谋宋文皋在战争年代和敌人面对面拼过刺刀,他端着刺刀枪边练边给郭兴福讲解:“拼刺要狠,这个狠体现在哪里?体现在精神状态上!体现在子弹头上!体现在刺刀尖上!狭路相逢勇者胜,拼刺要想赢,必须在气势上压倒敌人!”
郭兴福一面吸取别人的经验,自己也在不断加码苦练。每天早上,他一个人到训练场上苦练,当连队开早饭时,郭兴福已是浑身大汗。一次他在进行山地冲锋演练时,一根竹签插进了他的解放鞋,郭兴福咬牙继续完成了一系列战术动作,等演练完毕时,鞋已经被血染浸透。
郭兴福在教学中,非常善于临机给战士出情况,考察战士随机应变的能力。一次爆破敌堡的训练中,一名战士携带爆破筒,冒着“敌火”前进至碉堡前。正常训练,这个战士只需将爆破筒从枪眼塞进碉堡就完成任务。这时,郭兴福突然说:“敌枪眼有铁丝网,爆破筒塞不进去!”那名战士一愣,随即扔下爆破筒,摘下背在身后的工兵锹,向枪眼里扬土,干扰敌人射击。
郭兴福的努力没有白付出,他的训练改革取得了很大成功。事有凑巧,当时总参《军训通讯》杂志(今《军事》杂志前身)的一个采访组正在12军,对郭兴福训练改革很感兴趣,在训练场,郭兴福的战术教学震撼了采访组,大家说“看郭兴福训练比看梅兰芳唱戏还过瘾”。采访组的郝云虹给这种教学法取了个名字——“郭兴福教学法”,并在《军训通讯》杂志上刊发。此举一下子把郭兴福推向了全军,叶剑英元帅在阅读文章后,感觉“郭兴福教学法”很有可能对全军军事训练的意义重大,当即指示当时负责全军军事训练的副总参谋长张宗逊亲往12军视察核实。张宗逊评价:“郭兴福的教学方法好,郭兴福教出来的这个班苦练精神也很好,应该推广。学校和部队都要想郭兴福学习,把每个班都练得像郭兴福这个班一样,部队的军事训练就扎实多了。应该在全军推广。”
南京军区率先展开了如火如荼的学习郭兴福的活动,其间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军事教练员和训练尖子。郭兴福本人则带领他的班走出南京军区,到全军各部队去传经。这种交流多少带有一些打擂的意味,而且他们去的部队,多是战功卓著、训练有素的部队,广州军区“黄草岭英雄连”、武汉军区“硬骨头六连”都向郭兴福下战书,要和郭兴福的表演小分队一比高下。然而,每次郭兴福都以优异的表现让挑战者心服口服。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最初看不上郭兴福教学法,为了难为一下郭兴福,他选了8个将军编了一个“步兵班”,交给郭兴福训练。没想到训练了几个小时,8位将军个个汗流浃背,事后纷纷向许世友反映:在郭兴福手下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郭兴福出的一个个情况,逼得我们练,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战场情况。
1963年12月25日,叶剑英元帅亲自视察了郭兴福的训练教学。观看完毕,叶帅非常满意,并向中央军委写了推广郭兴福教学法的报告。2天后,这份报告呈到了毛泽东的案头。
大比武掀起了全军训练热潮
当时的毛泽东正在思考解放军训练改革的问题。他曾经发动批判教条主义的运动,否定了解放军训练中照搬苏军条令条例的路子,然而,如何摸索一条属于解放军自己的训练之路,毛泽东也还未考虑成熟。叶剑英的这份报告,让毛泽东看到了希望。特别是叶剑英在报告中提到,郭兴福把战士们训练得“一个个都像小老虎一样”,毛泽东看了非常满意,用笔在这一句下面划了一条粗粗的红线。毛泽东作出指示:推广郭兴福教学法,必须各部队一把手亲自抓。
1964年1月3日,中央军委号召全军掀起一个学习郭兴福教学法的热潮。1月下旬,罗瑞卿总参谋长代表中央军委在南京主持召开了推广郭兴福教学法的现场会。这次会议有这样一个成果,即初步确定在当年10月1日前后,举行全军大比武。郭兴福和他的教学法,一下成为了解放军全军大比武的引子。
此后,全军各部队掀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比武热潮,解放军官兵的作战素质在苦练中节节攀升,一大批武艺精湛的武状元涌现出来。
毛泽东有一张著名的照片。照片上,很少摸枪的他举起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作瞄准状,这支枪号为52739的步枪的主人,是时任济南军区某团4连连长的宋世哲。1964年6月15日,毛泽东亲赴训练场视察,宋世哲表演半自动步枪150米速射。与本文开头介绍的那几位尖子射手相比,宋世哲的枪法更为精湛。他持枪跪姿射击,瞄准击发的速度极快,射击40块钢靶,其中4次装弹,总共用时仅仅40秒。这个成绩可以说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速射难以逾越的极限。
广州军区炮兵班长王金陵练就一手测距绝活。在几千米距离内,凭肉眼为炮兵判断距离指示目标极为精准,叶剑英元帅视察时随手指示5个目标,王金陵全部准确测距,被叶帅称为“炮兵神眼”。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
整整50年过去了,今天回顾那段历史,从郭兴福教学法到全军大比武的兴起,对促进解放军军事训练、摸索训练方法有着重要的意义。在训练中精益求精、在比武中压倒对手的精神,将一直激励着解放军官兵奋勇前进。(作者微信:叫我金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