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七世纪,古希腊诗人阿尔奇洛克斯讲了个狐狸和刺猬的故事,狐狸知道很多事,应对变化,游刃有余;刺猬只知一件事,并且专注于此。
当精致的利己主义横行,
我们应该做刺猬,还是做狐狸?
前几天偶然碰上腾讯新闻《十三邀》在深圳举行的“深夜咖啡馆”活动,很有意思,在此之前从没见过一场活动晚上11点开始,直到凌晨1点才结束。在今天,这么做是极为冒险的,一不小心可能就要陷入空场的尴尬,好在深圳已不再是文化沙漠。《十三邀》似乎看准了这一点,它并不追求大众,很清楚自己面向谁,适合谁。
四个非著名的嘉宾、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年轻人,围绕着科技进步与人文精神之于时代的意义,开始了一场思想碰撞。更像是《十三邀》的线下加强版,虽然没有大咖,却让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透过他人的思想和故事,来审视当下。
▌不惧尴尬,能否为这个时代留下精准切片?
因为《十三邀》第二季第一期在网络上引发了激烈讨论,我把《十三邀》截至目前的所有节目找来看了一遍。与深夜咖啡馆的与会者一样,每看完一期对话都会觉得“尴尬”,不禁让人怀疑人生,那个常常带着知识分子的“优越感”俯瞰当下的许知远为何会表现如此“不堪”?马上又一个问题在脑海浮出:是主持人出了问题,还是他对面的“时代红人”(我把这些受访嘉宾称为“时代红人”,他们无论身份如何,无论精英还是草根,都是受益这个时代,特别是互联网技术的红人)出了问题?
知识分子看世界,本能地会高于现实本身,不免苛刻,甚至夹杂着某种偏见。我有时候会想象,让一位知识分子拷问这个大时代的每一个人,会是怎样一幅画面?
传统中国对知识是崇拜的,科考成为阶层流动的唯一渠道,学而优则仕乃是社会共识,民间社会对文人雅士是极度推崇的,当知识分子面对大众,单是“之乎者也”已然让人们叹服不已。
但是到了市场发达、科技进步的今天,知识分子不再垄断知识,入仕不再是唯一追求,在互联网提供的广阔平台上,意见领袖和网络红人相继崛起,当书斋知识分子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我们可以想象其内心的拒斥。是知识分子自视过高?还是世风日下?人文精神和科技便利在大众生活中究竟谁更被需要?
腾讯新闻出品的《十三邀》近乎是在就此做一个求解尝试,它选择由一位知识分子来担纲主持,主持人许知远以他知识分子的“优越感”对话各领域大咖,不惧“尴尬”,或许它可以以“诚实”确保社会切片样本的精准性。
▌尴尬的真相是知识分子身份?还是人文与技术之间的断层?
这个时代更迭迅速,似乎人人都忙着追逐科技和娱乐带来的新鲜刺激,而少了些对精致思想的追求。于是《十三邀》出现了,这样一档不太符合主流审美的节目,却获得了大量高知人群的讨论,观点金句层出不穷,甚至正在成为“非典型流量节目的符号”。
为何《十三邀》能引发这么多人思考并发表意见?我想这和节目本身的定位分不开,个人认为,《十三邀》节目面世的目的正是为了避免大家惰性泛滥和日趋缄默,而丢失主动思考及产出观点的能力。毕竟“偏见”,是经过思考才能输出的产物。
今天的我们处境尴尬,“一九八四”还未走远,“美丽新世界”却正快速袭来。伴随互联网的兴起,人人都开始掌握麦克风,意见领袖在草根和精英中跃出,而后随着政策的调整,“公知”退潮,“网红”崛起,人们对理想主义渐失兴趣,慢慢羞于谈论情怀,甚至于以“没情怀”为标榜。
大众文化似乎正朝着赫胥黎所预言的方向而去,“成为充满感官刺激、欲望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而各种网络直播平台上的尬聊和类似于《奇葩说》等泛娱乐节目,为忙碌的人们提供了一种消遣解压的方式,但似乎也正将这种“庸俗”发挥到极致。
此情此景,让人亦喜亦悲,喜的是我们正在走出压抑,回归正常;悲的是灵魂掉队,未跟上社会发展的步伐,物欲和娱乐化泛滥。《十三邀》逆时代而出,拷问时代,审视人心,想要在这方面有所作为,带着偏见,“唱着挽歌”,以偏见对抗着浅薄。
▌当“尴尬”摆上台面,尽现时代红人“众生相”
物欲横流,娱乐至死。《十三邀》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以至于主持人在节目中无奈表示,自己的问题抛出去,没有回音啊!面对知识分子式的发问,对面的时代红人们要么回避,要么反讽,要么宽慰,尴尬不断。这一档尴尬不断的节目却持续了下来,而且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或许它本身也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文化的一个样本。
有时候看着看着会觉悲哀,甚至凄凉。所悲既为这尴尬的对话,更为我们的处境。节目组似乎对尴尬场面有预估,也对非议有准备,将这种尴尬的场面一再呈现在镜头前。在深夜咖啡馆活动中,腾讯新闻《十三邀》制片人朱凌卿说,许知远提供偏见,《十三邀》确保诚实。或许,他们正是希望通过思想的碰撞引起广泛的讨论和思考,充当为逝去的理想“唱挽歌”的角色,为当下时代疗伤。
我们所见不只是受访者的众生相,更见身为知识分子的主持人的内心挣扎,和他们之间观点碰撞出的“血花”。无论是在对话中,还是独白时,主持人不断以知识分子的姿态唱起“挽歌”,也把自己对这个泛娱乐化、浅薄时代的不满和困惑展露无遗,并且试图让受访者们对自己的“偏见”认同。当然,应者寥寥。
《十三邀》最大限度地呈现了这个时代红人们的思想状态,让我们得以藉由他们的故事,审视自己的人生。
▌当精致的利己主义横行,做刺猬还是做狐狸?
在互联网高度发达的今天,试图通过说教引导大众显然是不智的,无论是钦定价值观,还是理想主义,都是如此。相反,尊重彼此的存在和对话的意义则显得格外重大。《十三邀》似乎有意承担这个重任。
这些年,知识界对形成人文精神的共识渐失兴趣,社会对共识的形成呈现出一个非常疲惫的过程。做刺猬越来越难,狐狸却越来越多,很多人开始尝试摆脱内心的挣扎,有人选择逃避,有人融入名利场,有人开始享受功利主义带来的富足,甚至于公然宣称“要做一个现实主义者,要做一个寸光的人”。
今天的中国是一个高度商品化的社会,我们所处的是一个高度娱乐化的时代,谁也没有资格以卫道士的角色来评判各种追求的高低。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变化,“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中的大多数已经不再忧伤,但总有一部分人以理想主义姿态前行。当不同的追求展现在我们面前,直面尴尬,审视对方,也拷问屏幕对面的你我。
你可以说,“这个世界上大约只有5%的人有愿望积累知识,了解过去。那95%的人就是在活着,就是在生活”。没错,但提升这个时代厚度却离不开这5%的刺猬。
《十三邀》选了一只刺猬来担当节目的主持人,而在保有制作、推广一档节目必备的“狐狸”技巧时,《十三邀》其实本身也在努力做着一只“刺猬”该做的尝试和坚持。在其他品牌频频以轻松风格快速输出一个个快闪店博取眼球的时候,《十三邀》显得有些高冷和木讷。在其与COSTA深度合作的慢闪店内闲逛,看到的是墙上那些遗世而独立却又浸着前人智慧的“偏见”。整间慢闪店充斥的不是互动测试题,而是观点和态度,全无迎合姿态。正如《十三邀》把“深夜咖啡馆”定在23点,并把主题定为“究竟是技术还是精神真正改变了这个世界?”一样,它看起来并不想为了上座率而降低门槛或迎合众人,也不想回避很可能无人前来的尴尬,它希望能吸引并挤压出“刺猬”或仍有“刺猬”影子的人们的思想。
正如节目中,《十三邀》真实地把尴尬摆上台面,频频出现对理想主义的不屑,对极端功利主义的崇拜,看着主持人尴尬而无言以对,笑过之后随即产生一种后背发凉的刺痛感。而这种尴尬带来的刺痛感,或许正是当下最急需的。
当精致的利己主义横行于世,你会选择做刺猬,还是做狐狸?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