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年英国脱欧公投以来，英国被比作一个从100层楼跳下的自杀者，在落到第50层时大喊道：“到目前为止，感觉还不错。”这个比喻对自杀者可不公平。如今，现实的经济和政治情况却是“到目前为止，真是糟透了。”
去年12月15日，欧盟峰会宣布与英国达成启动脱欧后，双方关系谈判的“协议”，此前，英国首相特雷莎·梅答应了欧洲领导人提出的所有要求：英国缴纳500亿欧元欧盟预算、欧洲法院拥有在英欧盟公民的司法管辖权、英国与爱尔兰的边界永久开放。
最后一项让步改变了局面。开放与爱尔兰的边界，迫使特雷莎·梅放弃了她对从欧盟及其监管框架手中“夺回控制权”的承诺。峰会公报确认了这一点：“在双方还未就解决方案达成一致的情况下，英国将保持完全遵守内部市场和关税同盟（Internal Market and the Customs Union）的规则，而这些规则在现在或未来，将支持南北合作。”
在爱尔兰问题上作出关键让步的结果，就是人们通常构想的两种英国与欧盟关系的情景都将无从实现。在议会不具备多数地位、因而无法撤销该协议的情况下，英国完全与欧盟的监管和贸易决裂，只遵守世界贸易组织规则的“硬脱欧”不再是可能的选项。而试图保留欧盟成员资格的商业利益，却摆脱其政治义务的“软脱欧”，同样也不可能，因为欧洲领导人拒绝这样的“挑三拣四”，并且他们现在是占优势的一方。
如果硬脱欧和软脱欧都被排除，那还剩下什么选项？特雷莎·梅的选举赌博破产后，一个显而易见的选项是类似于挪威的准欧盟成员关系。英国将保留诸多现有商业特权，作为交换，它要遵守欧盟规则和监管，包括劳动力的自由流动规定，还要缴纳欧盟预算并接受欧盟法律的管辖。虽然特雷莎·梅在今年年初愚蠢地拒绝了所有这三个条件，但英国脱欧谈判的结果可能会突破她的所有“红线”。
企业、投资者和经济学家都会欢迎这一挪威式的“假脱欧”，但这会带来巨大的政治成本。英国必须遵守欧盟法律、监管和司法裁决，而不能有任何发言权。英国不再是规则制定者，而将是一个“规则接受者”，或者，用强硬脱欧派的最新的情绪性用词，英国将从一个帝国沦落为“附庸国”或欧盟的“殖民地”。
这一“规则接受者”地位是英国为了从2019年4月开始的为期两年的“过渡期”而要求的。特雷莎·梅声称，这将是一个“严格的时限”安排，在此期间，她将和欧盟谈判自由贸易协定。但欧盟一再申明，即使是谈判简单的自贸协定，两年时间也太短了，更不用说特雷莎·梅所寻求的“富有想象力的、量身定制的”协议了。
事实上，英国要谈成特雷莎·梅所承诺的“深度而特殊的伙伴关系”，是几乎完全没有机会的。难以想象欧洲领导人会让英国服务业进入欧盟单一市场，而不必像挪威和瑞典那样接受司法和预算的条件。
那么，当过渡期于2021年4月结束时会发生什么？唯一可能的答案是延长过渡期，以避免2022年英国大选前，给贸易条例带来经济上的毁灭性破坏。此外，如果过渡期从2021年延长到，比如2023年，那么，再次延长演变为准永久性安排也是很有可能的。挪威通过欧洲经济区来定义与欧盟的关系，这一机制也被设计为一个短暂的过渡期，但现在已经持续了24年。
这一《加州旅馆》（Hotel California）式的情景，即“你随时可以退房，但你永远无法离开”，将最终让脱欧派和留欧派都忍无可忍。那么，还有其他选项吗？
如果说硬脱欧在经济上令英国商界和议会无法接受，那么软脱欧在政治上令欧盟领导人无法接受，而假脱欧让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接受，于是只剩下一个选项：不脱欧。
根据欧盟条约第50条，撤销英国的脱欧通知以放弃脱欧，这一方案仍然是完全可能的。这一决定必须由议会在2019年3月29日条约截止期前做出，并且可能需要再举行一次公投来批准。
这一连串事件发生的一个必要条件是特雷莎·梅政府的倒台。如果脱欧派在过渡期内因为欧盟所要求的“附庸国”条件而造反，特雷莎·梅政府就有可能下台。在这种情况下，大选将几乎肯定会产生一个由工党领导的、以“重新考虑”脱欧的承诺为基础的执政联盟。特雷莎·梅仅剩的几名忠实追随者之一、卫生部长杰里米·亨特（Jeremy Hunt）在上个月就提出了这一情形，他也是第一个公开承认，如果激进疑欧派背叛特雷莎·梅的话，脱欧有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资深保守党人。
就目前的情况看，工党政府上台的威胁足以吓退强硬脱欧派。但疑欧派的被迫噤声意味着，特雷莎·梅更有可能谈判一个“附庸国”过渡期，从而形成一个疑欧派无法摆脱的、基于挪威模式的“加州旅馆”噩梦。
只要强硬脱欧派领会了这一逻辑难题，他们有可能决定推翻特雷莎·梅政府，冒险举行大选，而不去充当让英国沦落为“附庸国”的帮凶。跳楼的自杀者仍在继续下坠，要等到他落到一楼的窗户前，我们才能知道他是不是系上了一条弹力索。
作者：Anatole Kaletsky是龙洲经讯首席经济学家、联合主席，著有《资本主义4.0：一种新经济的诞生》（ Capitalism 4.0, The Birth of a New Economy）。
英文原题：Fake Brexit or No Brexit
版权所有：Project Syndicate, 2017.
如果说硬脱欧在经济上令英国商界和议会无法接受，那么软脱欧在政治上令欧盟领导人无法接受，而假脱欧让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接受，于是只剩下一个选项：不脱欧。
原标题：安纳托尔·凯勒茨基：假脱欧还是不脱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