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斌辉
从记事起,母亲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我。母亲的爱,始终呵护着我。
儿时的我,同样具有淘气的天性,有一天,邻村放映电影,我和几个小朋友偷偷去看,很晚才回家,我揣摩着娘会如何责备。当我迈进屋门时,母亲正坐在炕头垂泪,我问:娘,你为什么哭了?娘说:你去也不说一声,让娘多惦记!我说:娘,我错了,以后不了!娘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晚,娘找我找了很久。她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可是,让我知道了今后应该怎么做。
母亲很少打骂孩子,连说说也很少,奇怪的是,这种无声的家教让我们都明白了人间是非。有一次,母亲打了我,那是刚刚上学时,有一天中午,偷偷和小伙伴出去玩,没去上学,母亲找到我后,往我屁股上打了好几鞋掌,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逃学了。她虽然不识字,却很重视孩子上学这件事,当时家里很穷,养活四个小子很难很难,但是,她坚持让我们上学。
我长大了,成人了,当兵了,要离开这个家了,送我的人很多,有亲属、乡亲、同学、儿时的伙伴……当我走出村口回头看时,唯独没有我的母亲。后来我才知道,她独自躲在一个房间里悄悄地抹泪。
在部队,我立功了,她高兴;我提干了,她自豪;我成家了,她欣慰。从不说家中的困难,总是说:放心吧,我们很好!作为儿子,哪怕尽了一点点孝心,她总是十分满足。
儿子带着妻子孩子回家了,为了迎接城里长大的儿媳和孙女,她把早就亲手专门为我们做好的新被褥晾晒妥当……我们不在家时,定期晾晒,放在专门的柜里……年年如此。当她老得不能动时,甚至去世前,也嘱咐在家的弟弟、弟妹照样做下去,一直到现在……
每次回到家中,晚上睡觉前,我说:娘,我给你洗洗脚吧。她总是说:不用,我自己还能动。当兵四十余年,回家二十余次,头些年,母亲不让,后来,我硬拉着她的脚洗了,屈指算起来,也没有几次。但是,她总是说:有福,修了孝顺儿子。
娘是个有主见能主事的人,谁家有了矛盾,往往找她说理,经过她的调和,便没事了。我吃惊地发现,在处理家务事和矛盾方面,她真有办法。谁家老人去世了,她张罗穿寿衣。谁家生孩子,她去接生……她总是很忙。
她心地善良宽宏大量,从不与人发生争执,四个儿子儿媳,都处得很好,在利益面前总是礼让三分,亲属、乡亲都和她很融洽。
母亲没上过学,不识字,却能背诵《三字经》《百家姓》,还能背诵很多古戏里的台词,讲很多古戏里的故事;还能打算盘,九归口诀和操作都很熟练。她记忆力惊人,能够讲出很久以前发生故事的细节。她心算能力很强,出去买东西,往往她先说出几块几毛几分。我当了教授,如果她能够上学,搞研究,肯定是更出色的教授。
在部队,为了工作而忙碌,有时似乎淡化了感受母爱,也难以尽到孝心,匆匆忙忙而过……
2016年4月,91岁的母亲走了,她对我说:我老年有福。其实,她所说的福,就是晚辈的福。我们幸福,就是她的全部期望和寄托。
多少年来,她吃的啥?一碗稀粥,一个鸡蛋,一碗炒菜。她穿的啥?几十年一直穿在身上的自己缝制的大襟衣。
她的寿衣,也是自己早就缝制好的。在她大约70岁时,我每次回家,晚上睡觉前,她都告诉我:“这个包里是我的寿衣,如果我睡过去,就给我穿上!”每当此时,我对母亲这位农村出生长大的农家女子的敬意油然而生,她面对死亡是那样的坦然和淡定。从我记事起,她就体弱多病,步履蹒跚,能活到91岁,大概与她的胸怀有关。
母亲走了,她操劳一生,挂牵一生,我住的楼房,她只住过几天,我开的车,她只乘过几次,就说,满足了,享福了。
我的娘啊……
您是伟大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