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从救世主到阶下囚 戈恩汽车霸业梦断东京
时代周报记者 谢洋
霸王下台总是迅速而残酷的。
东京时间11月19日傍晚，一架印有“NISSAN”标志的飞机在东京羽田机场缓缓降落。舷梯刚降下时，等候已久的东京检察院特搜部人员随即进入机舱，把镣铐伸向了昔日的日本汽车救世主。
现年64岁的戈恩（Carlos Ghosn）是雷诺（Renault）-日产（NISSAN）-三菱（MMC）这一全球最大汽车联盟的掌权人，曾在世纪之交力挽狂澜，以改革铁腕拯救了濒临破产的日产，19年来铸就的传奇，跌下神坛只在一瞬间。
被捕消息传出当天，雷诺股价暴跌6.2%，日产全球存托凭证跌幅超过11%。而戈恩致力于将三大汽车公司合并，以组建汽车帝国的野心，随着一纸逮捕令彻底淹没在历史尘埃之中。另一方面，近年来喧嚣尘上的“保卫本土汽车行业”口号，已经逐步成为日本业界的共识，戈恩苦心经营多年的汽车帝国蒙上了一层阴影。
日产的救世主
“如果我失败了，我就变成哲学家。但如果我成功了，这将是本世纪汽车行业最伟大的成功之一。”戈恩说。
“成本杀手”是他最广为人知的绰号—强势削减成本，以提高企业利润率。在40年的职业生涯中，戈恩曾扭转过轮胎制造商米其林在北美的颓势，也曾重振雷诺的业务声望，但让他真正成为行业传奇则是对日产的改造。
20世纪90年代，泡沫破碎的日本经济迎来了漫长寒冬。此时的日产连续7年亏损，市场份额已不足5%，而高达2.1万亿日元的债务也让各大汽车巨头知难而退。此时，雷诺伸出了橄榄枝，成为这家面临倒闭企业的最大股东。
1999年，已是雷诺副总裁的戈恩被公司派往万里之外的日本，刚过完45岁生日的戈恩空降日产总部。彼时，外界并不看好这位临危受命的法国企业家——“雷诺拯救日产的想法就如同依靠法国公务员来复兴日本经济一样”。
留给戈恩的时间只有短短两三年。该年10月份，戈恩公布了著名的“日产振兴方案”，即三年内削减1万亿日元成本，2001年消除公司经营赤字，2002年销售利润达到4.5%，债务降至7000亿日元以下。这位杀伐果断的改革者直指整个日本企业界的痼疾—“终身雇佣制”的业界潜规则。
戈恩解雇了超过两万名日产的老员工，并在公司内部成立了跨部门团队，打破了落后的企业管理体系。日产臃肿的供应商体系也被他勒令瘦身，原有的零部件供应商整合之后，日产的成本下降了20%。
第二年，日产便实现了27亿美元的盈利，成为全球利润率最高的汽车公司，公司的巨额债务四年内便得以还清。戈恩一举成为业界神话，日产的浴火重生至今仍是哈佛等名校的MBA经典研究案例。
2003年，戈恩被《财富》杂志评为商界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第二年，志得意满的戈恩又接过了明仁天皇的蓝绥褒章，成为日本家喻户晓的英雄。
可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暗潮涌动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雷诺与日产的蜜月期并没有持续太久。2005年，功成名就的戈恩返回巴黎大本营，出任雷诺CEO。根据此前的联盟协议，雷诺以43.4%的股权优势对日产享有绝对的人事任免权，而在2002年3月份获得雷诺13.5%股权的日产汽车，则被剥夺了雷诺董事会的投票权—雷诺最大股东法国政府显然留了后手。
两家企业背后的政府，出于对自身工业制造的骄傲和品牌的保护，在股权之争中寸土不让。2014年，法国政府通过“Florange”法案，允许长期投资者拥有双重投票权，并在第二年加持雷诺，控股比例上升至19.73%。日本方面则打算将日产在雷诺的持股上升至25%以上，以对抗法国政府控制日产的野心。两国政府一度剑拔弩张，最终导致双重投票权的计划搁浅。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联盟的维系也都围绕着戈恩一个人。他是两边的国王，也是在两种汽车文化间左右逢源的搭桥人。”雷诺内部人士表示。
进入2016年，戈恩盯上了因“燃料测试造假丑闻”而受重挫的三菱，并趁虚而入将其并入联盟之中，汽车帝国版图进一步扩张，他本人也成为三家汽车巨头的联盟最高掌权人。今年年初，已经卸任日产CEO的戈恩一度提出将雷诺、日产和三菱合并的计划，他认为，此举能够集合三家的技术、品牌和区域的优势，协调人才和供应商的资源，建立起当今世界最大的电动汽车帝国。
合并计划遭到了日本业界的强烈抗议。据《金融时报》报道，日产董事会认为雷诺实力较弱，担心雷诺从日产手中套取现金。新任社长西川广人在今年4月份公开驳斥了雷诺将与日产完全合并的说法，对于法国政府的有意牵线，他特地强调了独立经营的重要性。
合并计划受阻成为了戈恩失败的底色，一场针对戈恩的计划在日产横滨总部办公室的空气里悄然发酵。
传奇陨落
纵是起朱楼宴宾客，也逃不过一场坍塌。
戈恩在羽田机场着陆的时刻，东京一夜入冬。
在戈恩被捕一小时后，西川广人在记者会上表示，日产在接到内部匿名举报者的材料后，经过数月调查证实“戈恩会长确实涉及多项不法”，才有了主动向警署报案这一壮士断腕之举。
日本检方指出，戈恩违反了《金融商品交易法》，在2010-2015年间在《有价证券报告书》上造假，隐瞒了约50万亿日元的收入，并长期动用公司资产购买私人豪宅与其他投资用途。
事实上，关于薪酬的争议早在两年前便端倪初现。2016年11月29日，三菱宣布将现行经营层的总报酬上限修改为20亿日元，同时将与股票挂钩的报酬奖励上限上调三倍，设定为30亿日元。彼时的日本媒体分析指出，三菱此举或为应对戈恩高薪要求的策略。
对于曾经的救世主，日产丝毫不留情面。西川广人称，尽管戈恩带领日产实现了企业复兴，“但戈恩只是个推手，真正推动改革的还是日产所有的员工”，且在改革过程中，戈恩大权独揽，“过于集中且无法制衡的权力，确实是这次违法丑闻的根源，这点我们必须沉痛地承认”。
今年上半年，联盟销量再创新高，累计售出新车553.8万辆，拿下了世界汽车销量第一的宝座。而根据戈恩制定的“Alliance 2022”战略规划，到2022年，联盟将实现销量突破1400万辆，营收达到2400亿美元，并将推出12款新型电动汽车和40款不同等级的自动驾驶车辆。
帝国遗产如何瓜分？这一联盟的维系与控制权都将是未来争夺的焦点。
日本方面，西川广人指出，公司已与三菱CEO对接，希望建立一个包括两名独立董事在内的第三方组织，恢复公司治理。法国政府也不希望这一汽车联盟随着戈恩下台而瓦解，总统马克龙紧急喊话以稳定军心：“法国政府绝对会保证三社联盟的存续！”
只是对于戈恩而言，他的宏图霸业也只能被吞没在新能源汽车盛世来临前的黑夜之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