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是死刑核准权统一收归最高人民法院行使的第三年。在陕西铜川,一名被依法判处死刑的罪犯在看守所供述出一起新案。2019年,他最终被执行死刑。当年参与侦办此案的刑警与铜川市司法机关相关工作人员接受了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的采访。
狼沟内郭云燕遇害的废弃窑洞。
“他一到关键时候,就会提出来一个(新案),然后就得重新侦查。其实没有啥问题,最主要就是程序公正,人命关天的事情。”
“咱要确保向法律负责,确保向犯罪嫌疑人负责。案件不能漏罪,也不能漏人。人家检举,咱不能不去挖,不能不理睬。”
“死刑的案子,只有被告人的供述,没有证据,是认定不下来的。”
铜川市王益区(铜川老区)
-----------------
这是父子俩最后一次见面。
2019年11月20日,在看守所里,陈金河隔着铁窗,看见儿子陈旭穿着干净的灰色监服,坐在他对面。
会面很简短,陈金河估计,“只有两分钟”。
“事情已经做出来了,你自己要承担嘛。”陈金河简单安慰了两句,就像见面之前法院提醒的那样。一直以来,他对儿子都有些失望,但那一刻,泪水在他眼睛里打转。儿子道了声对不起:“爸,我来生再报答你吧。”
第二天,陈旭已被执行死刑的消息就传来了。
陕西省铜川市中级人民法院张贴的布告中写道:2006年6月,陈旭将19岁的叶某杀死;2008年8月,陈旭将19岁的郭某某杀死。本院遵照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签发的执行死刑的命令,于2019年11月21日,将罪犯陈旭验明正身,在指定的刑场,采用注射的方法执行死刑。
早在2008年,凶手陈旭就已落网,2009年初,他被依法判处死刑。
对郭茂运而言,女儿郭云燕的仇,终于报了。只是10年来,他再没机会站在上山的涵洞口等穿着蓝色校服的女儿归来,再没有机会带女儿吃一顿羊肉泡馍了。
致命相遇
一顶灰色的帽子,遮住了郭茂运稀疏斑白的头发。
站在铜川市中医医院门前,晌午的阳光穿透霾,照在他依然愁云密布的脸上。他身后,不时有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路过,郭茂运说:“我每次走到这学校门口,看着那些上学娃娃一出来,我不由得就哭了。”说这话时,他的眼角又一次落下泪水。
他不太愿意再提起陈年旧事,怕心里难受,更不愿让凶手已死的最新消息,传到仍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妻子的耳朵里,怕她再受刺激。
当初,厄运降临之前,先到的是一个好消息:作为铜川市第一中学高三复读生,郭云燕被大连大学录取。时间大概是2008年7月底8月初。
郭茂运有4个孩子,老三郭云燕是唯一考上大学的。女儿学习上的事,郭茂运总是全力支持。这个住在山顶的农民,靠种地几乎挣不来钱。年过半百,到山下的城里干活没人要,他和妻子就在家附近捡废品卖。
门前的深沟里,前些年常堆着从城市运来的生活与建筑垃圾,他和老伴儿捡来废纸、废铁、废弃的砖头卖钱。郭茂运记得,有一次学校要收费,女儿从家拿了200元,他说:“你拿的这些钱,要我跟你妈从这深沟里捡上来2000块砖。”女儿听完很感动。
他还记得有一次去开家长会,女儿考了全班第十二名,“电子屏上(名字)一出现,心里高兴得很”,还有一次,女儿说想吃“羊肉泡馍”,他才意识到,作为陕西人,娃还从没吃过这种小吃。
2008年,中国发生了许多大事,汶川特大地震、北京奥运会、神七飞天。郭茂运有印象,地震发生后,郭云燕曾从零花钱里拿出一些捐去灾区。
孙永孝重返狼沟。
8月2日,19岁的郭云燕吃过早饭,穿着绿色连衣裙,背着白色单肩包出门了,“去(学校)看下通知书来了没”。那是郭家期盼已久的。临走前,郭云燕拿了几十元钱。当天下午,大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被学校送到家里,郭云燕却没回来。
郭茂运慌了。地震与奥运会都与他无关了,他脑子里只剩下寻找女儿。当地的报纸和电视台刊登了郭云燕的寻人启事,公安机关介入调查。
“全国各地,找了几个月。”如今68岁的郭茂运告诉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那时候,哪里有点消息,这个从没出过铜川的农民就和小儿子一起,带着干粮去寻,西安、渭南、平凉都去过,“最后啥都没找到,大海捞针一样”。
郭家人打遍了郭云燕老师、同学、朋友的电话,没人知道女孩在哪儿。唯一找到的线索是,8月2日上午,郭云燕曾去过一家网吧,之后便没了踪迹。那时,寻找郭云燕的人们还不知道,女孩在网吧里,遇到了有犯罪前科的陈旭。
这是一个让父亲头疼,让邻居畏惧的青年。
陈旭生于1985年,小学没读完,“也不找工作,啥也不干”。父亲陈金河是铜川市桃园煤矿的维修工,少有时间管孩子。那些年,煤矿开始走下坡路,在2003年彻底倒闭。买断工龄后,陈金河四处谋生,当过建筑工人和清洁工。
2005年,20岁的陈旭和同居女友生下一个孩子。陈金河给他们在县城租下房子,配置了沙发、冰箱等家具。陈金河说,陈旭很快就把家具卖光了,搬回桃园煤矿家属楼,连孩子也想丢给父亲管。
“我没办法。躲了!”陈金河如今琢磨着,“哪有老子躲儿子的。”但当时他觉得没办法。2006年春节过后,陈金河瞒着陈旭去了金华山煤矿,继续下煤窑。
2008年底,郭茂运和陈金河都接到警方的电话。
“完了完了,东西一见我就知道完了。”郭茂运说,他在派出所看到女儿平时用的银灰色“小灵通(手机)”。陈金河见到的,是自家的被子。
小灵通是在一个村民萝卜窖里发现的,装在一只白色包里。村民是郭云燕失踪3个月后才捡到这个包的。包里面装着一本团员证、一双浅色休闲鞋、一把蓝色折叠伞,还有一张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是郭云燕。
那位村民记得,铜川电视台播过一条寻人启事,于是报了警。警方以村民萝卜窖为中心,开始搜寻。
11月28日,警方在一棵桐树旁的新坟下,发现郭云燕的已经白骨化的遗骸,旁边有两孔废弃的窑洞。在东侧的窑洞口内,发现一条被撕烂的女式内裤。
郭云燕失踪当月,就在同一窑洞内,陈旭将另一位被害人张某(女)拉来,进行殴打、恐吓,逼张陪其睡觉,张某趁陈旭熟睡逃走。陈旭因此被铜川市公安局虹桥分局行政拘留10日,并处罚款500元。即使被抓,陈旭杀害郭云燕一事,也未暴露。
发现郭云燕遗骸16个小时后,在铜川以南70多公里外的西安市临潼区金海豚网吧,犯罪嫌疑人陈旭被警方抓获。
陈旭招供了。在(2009)铜中法刑一初字第3号判决书里,陈旭称,他与郭云燕在网吧相识后,先到公园内喝酒聊天,再到陈旭家中,最后来到一孔废弃的窑洞内,发生了性行为。而后陈旭在窑洞内将郭云燕杀害,埋于窑外一新坟旁,并拿走了郭云燕包里的54元钱。
法院开庭审理郭云燕被害一案,陈金河没敢出庭。对儿子此前的所作所为,他感到麻木。他记得,2001年,陈旭16岁的时候,就因为犯了强奸罪被判了四年,在西安的少管所关了三年后被假释。这次,他也是听其他人说,儿子“杀了人”。
“就让他在里边吧。”陈金河当时心想,但又觉得,“还是不要判死刑,毕竟他也有孩子,孩子没爸也不是个事儿。”
2009年5月15日,陕西省铜川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陈旭将被害人奸淫后,采用勒颈的手段非法剥夺他人生命,致人死亡,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且陈旭在2005年假释期满后的五年内又犯罪,罪行极其严重,社会危害极大。法院判决陈旭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告人陈旭因无赔偿能力,免于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的经济损失。
陈旭被执行死刑,是10年以后的事情了。
人命关天的事情
新的情况出现了。
2009年,是死刑核准权统一收归最高人民法院行使的第三年。在郭云燕被害一案的程序从铜川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到最高人民法院“死刑核准”期间,陈旭在看守所供述出一起新案。
之后,陈旭又不断供述出数起命案。
“他这个案子就是几上几下,一到关键时候,就会提出来一个(新案),然后就得重新侦查。”12月6日下午,铜川市中级人民法院宣传教育处处长张婉告诉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其实没有啥问题,最主要就是程序公正,人命关天的事情。”
在11月21日张贴的那张布告中,法院只提到与陈旭有关的两起命案,共涉及两具女尸,为被害人叶某、郭某某。
参与侦破陈旭案的老刑警孙永孝向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透露,警方在陈旭指认的其他埋尸现场,还挖掘出另外一具女尸,最终鉴定为杨某某。
2019年12月8日,孙永孝和记者一起重返陈旭杀人埋尸现场——“狼沟”。
狼沟位于陕西省铜川市王益区新兴社区,因为过去这里常有狼出没,当地人习惯称之为“狼沟”。狼沟东西走向,南北两侧是荒草杂生、黄土裸露的山塬。
狼沟的居民们,在警察押着陈旭到沟里指认现场后,已经慢慢将此事淡忘。以至于一位老住户最近得知陈旭2019年才被执行死刑后,有些惊讶地骂道:“他狗日的,活到现在,我以为早枪毙了。”
陈旭过去的家,在狼沟深处桃园煤矿的一座家属楼上,煤矿关闭10年后,楼拆了,那里如今是一片新造的松树林。过了松树林往东,村民修建的坟冢遍布,人称“死人沟”。
案发多年来,警方在狼沟附近共挖出3具女性尸体,都已白骨化。
铜川市公安局王益分局民警最先发现的,是郭云燕的尸体,就在狼沟深处一片槐树林附近,除了墓碑和零散的生活垃圾,荒无人烟。树林南北两侧均是陡峭的土崖,北侧的土崖上,有两孔废弃的土窑洞。靠东侧的,正是当年陈旭杀害郭云燕的窑洞。
从陈旭家步行到此,至少需要8分钟。如今,坍塌的黄土快要把洞口埋掉了,洞口东侧的坟立起了墓碑。
第二具尸体,是在陈旭家往东100余米的山洞内发现的。
根据陕西省铜川市中级人民法院布告,这具用被子包裹的尸骨,是一名叶姓女子,与郭云燕一样,她被害那年也只有19岁。她与陈旭同样是在网吧认识的,女子被陈旭带往狼沟的家中。2006年6月的一个上午,被反锁在房屋内的叶某趁陈旭外出向邻居求救未果。陈旭回家得知情况后,将叶某杀死。
陈金河拿到的领取儿子骨灰的钥匙。
一位曾经住在陈旭楼下的邻居告诉记者,她对有女孩求救的事情,并不知情。
在她的印象里,陈旭是个身材瘦高、面容俊秀的小伙子,只是从小手就不太干净。她家14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没买多久就被陈旭偷走了。还是陈旭的继母告诉她:“嫂子你别找了,电视已经卖到陕北了,等我有钱了赔你。”
当时的陈旭让父亲陈金河感到无奈:“这个事情,咋说呢,我的胶鞋、工作服,他都能拿出去给我卖了。我也说不上来他怎么养成了这个习惯。”常常有人因被偷找上门来,陈金河就给人赔礼道歉,“从小就不叫人安生!”
偷东西、打游戏、不回家,成为陈旭青少年时期频繁发生的事,而陈金河处理此类事情的方式通常是打骂一顿。他曾给陈旭立下规矩:“不准带其他人回家,无论男女。”他在家时,陈旭并未逾矩。“他怕我。”陈金河说。
作为父亲,他心里也明白,“我这个孩子太坏了。不能说我没责任。这个孩子学坏,与我家庭有关系”。妻子在孩子还年幼时,就离开家了,他一人带着两个儿子。
“我一个男人,我要上班,我不上班,我这孩子要吃要喝呀。”他每天下午4点去煤矿,有时直到凌晨甚至天亮才能回到家。从矿上回来,陈金河经常去寻找儿子,几乎每次都是在网吧或游戏厅找到的。
2006年6月叶某遇害时,陈金河刚瞒着儿子去金华山煤矿打工不久。他向记者回忆,当时的事他不清楚。
“供述出来叶某,他纯属想立功,说是别人杀的。”孙永孝说,后来警方调取了全国70多位和陈旭指认的凶手同名同姓者的照片,在看守所里摆好让他辨认。结果陈旭说“没有”,最后他承认是自己所为。
根据孙永孝的回忆,叶某失踪时,陈旭还找过叶家人,以自己可以帮忙寻人为由,索要钱财。孙永孝在办案过程中还了解到一起类似的情况,一位付(音)姓的女子失踪后,“陈旭当时也答应帮忙找,还要过钱”。
第三具尸体,也是整个案子挖出的最后一具女尸,还是在狼沟。
孙永孝回忆,陈旭供述这起案子大概是2014年,这个埋尸点离郭云燕埋尸地不远。在狼沟挖尸体时,陈旭也被带到现场。“我们挖不出来,他急啦,拿了我们同事一个铲子,几下就挖出来了。”经公安部鉴定,尸体属于杨某某。
最终,这具尸体背后的命案,并未认定为陈旭所为,“原因是证据很差”。
“她的失踪时间、失踪地点、失踪时有什么特征、失踪时和谁接触过,一概不知。”孙永孝告诉记者,由于时间过于久远,被害人杨某的父母一个吸毒居无定所,一个长期服刑,被害经过谁也说不清楚。
但尸体被挖出来时,从捆绑姿势可以看出来,“和郭云燕是一模一样”。孙永孝告诉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咱认定就是他捆绑下的。那只是你的分析,作为案件是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直接证实的情况下,只有不认定。”
“死刑的案子,只有被告人的供述,没有证据,是认定不下来的。”铜川市中级人民法院宣传教育处处长张婉告诉记者,而陈旭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多活两天”。
“所谓的这3具尸体,不是他今天一天供认出来,一天就挖出来的。”孙永孝说,“过一年后他供认这个,有;过两年以后他说哪里又埋一个,去一挖没有;再供认说其他地方又埋一个,挖了又没有。”这个说法与铜川市人民检察院一位知情人士向记者讲述的情况基本一致。
“就是专门拖延时间。”孙永孝察觉到,陈旭总在案子的关键时刻,交代新情况。
“比如说郭云燕这个案子,咱们已经移送到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完毕马上就要移送省高院的时候,他给你写一份检举材料,检察院又要把它发回来重新侦查。重新计算羁押期限,再延长羁押期限。”跟陈旭接触过多年的孙永孝用“刁蛮”“狡猾”来形容他。
“要我说那就是个坏东西,恁长时间把人快烦死了。”陈旭的辩护律师告诉记者,“检察院起诉的有好几个,至于他其他说的(命案),查实查不实,几乎都没查实。”
11年来,郭茂运一直在等待凶手被执行死刑。
家中所有关于郭云燕的东西,都被藏了起来,包括那份来自大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郭云燕的照片,也从窑洞的相框里被取了下来。晚上,郭茂运要喝上二两酒才能安稳睡去,否则在夜里总是胡思乱想。
他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怕人们问起女儿的事。每年他都会询问法院两三次,凶手啥时候执行死刑。后来他才从法院听说,陈旭又交代了新情况。
郭茂运收到法院布告,陈旭已被执行死刑。
“法律规定,又发现新的犯罪事实,就要重新侦查。”张婉告诉记者。
“咱要确保向法律负责,确保向犯罪嫌疑人负责。”孙永孝解释道,“向法律负责的原因是啥呢,案件不能漏罪,也不能漏人。向他本人负责是,人家检举,咱不能不去挖,不能不理睬,不能不给人立功机会。”
“空壳”现场
在这些“新情况”里,除了挖出尸骨的3个埋尸现场外,陈旭还指认了另外3处埋尸地点,都在狼沟附近。但孙永孝说,这3个全是“空壳”。
最典型的一次,在狼沟山顶高家塬上。孙永孝记得,陈旭指认说埋尸的地方附近有3棵柿子树。“我们开始雇了5个农民,把这块地全部找遍了,没有。”孙永孝说,“最后就雇了一台挖掘机。”
多年以后,记者跟随孙永孝重返陈旭曾经指认的埋尸现场。孙永孝指着3棵柿子树旁的荒草地说,“从这里开始,东西30米,南北15米,挖的深度1米至1.5米。”当时陈旭也被押解至现场,但那一次除了一些牲畜的尸骨外,什么也没挖着。
在郭云燕遇害的狼沟,警方还曾挖过两次陈旭指认的埋尸现场,均一无所获。
“单人的案卷19本,是我几十年经历的最大的案子。谁要把这个案子吃透,没有一个月时间看卷看不下来,里面真话假话交叉。”孙永孝用“案情极其复杂”来形容陈旭案,“把好长时间都占用了,但要保证他的个人权利,哪怕他说的是谎话。”
陈旭一直待在看守所里,偶尔会出现在狼沟指认现场。陈金河每年往看守所跑三两次,给儿子送些钱、秋裤、袜子等,但“案子还没有定,不能见”。陈金河还记得,警方曾询问过他,是否知道其他的案情。他说自己不知情。
记者在狼沟采访时,多位村民向记者提及一位卖鸡蛋的老人与一位钉鞋的男人,多年前也曾被人杀害,他们都猜测,会不会和陈旭有关系。记者向孙永孝求证,这位退休刑警表示,这两个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
即便陈旭已被执行死刑,孙永孝说:“不敢保证他的犯罪就证实完了。”
陈旭死后,孙永孝把法院张贴的布告,细细看了两遍,发现里面未提及“强奸”二字。孙永孝表示,也能够理解,由于尸体被发现时间较晚,挖出来时已经白骨化,作案现场的很多证据已被污染,无法提取。
“总的来说,能够认定这两个(命案)执行死刑,就是对死者的告慰。”离开狼沟的路上,孙永孝说,这个案子在当时轰动铜川,“都知道陈旭这个案子是我办的,我也出了个小名。”
孙永孝原本2009年已经退休,陈旭供述出叶某的案子后,2010年左右他被单位返聘回来,继续参与指导陈旭案的侦破。从拘留到执行死刑,陈旭案拖了11年。
这11年,陈金河只见过儿子两面,“刚进去的时候,说要见他媳妇和我,隔了一个窗户,两三米的样子。”第二次便是陈旭被执行死刑的前一天。
那天,他接到来自法院的电话,“隐隐约约有感觉”。
陈旭被执行死刑后的第三天,陈金河去法院取回了儿子的火化证、骨灰寄存证和两把贴着编号的小钥匙。钥匙是取骨灰时用的,但陈金河没取,他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骨灰这件事。
他不知道,如果以后陈旭的儿子问起来,爸爸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该如何回答。他也想跟被害人家属道个歉,但至今不敢见,怕被打被骂,怕受害人家属向他索要赔偿。陈旭被执行死刑甚至让陈金河觉得,“是一种解脱”。
如今,陈金河早已从金华山煤矿退休,小儿子在外打工,平日里,他会花更多的时间照料小孙子。“像我那时候下午4点上班,天明才回家。”而陈旭留下的那个男孩,已随其母远走他乡。
同样来自法院的电话,也打到了郭云燕的父亲郭茂运那里。11月21日午后,电话里传来陈旭被执行死刑的消息时,郭茂运在电话这头一个劲地说“好好好”,当时就哭了,“这把仇给娃报了”。
郭云燕的尸骨火化后也没回家,当地有“没结婚的娃不能回村”的风俗。晚上,郭茂运带着儿子、孙子寻了个十字路口,给女儿烧了些纸,告诉她这个仇报了,还端来一碗鱼。那是当天得到消息后,他让儿子捎回来一条带鱼,亲自在厨房给女儿做的。“给娃尽兴的,娃平常爱吃。”
那个不到两分钟的电话,解开了郭茂运心中缠绕了11年的结。但这个消息,他一直没敢告诉老伴儿。女儿死了,他没拿到凶手家的赔偿,只有3万元国家救济。这3万元,郭茂运本来想留着养老,可是老伴儿一病,现在就得用钱。
(文中陈金河、郭云燕为化名)
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见习记者 李强文并摄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