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 段涛
外出打工，改善生活，给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许多农村父母抱着这样的想法远离故土，将孩子交给老人和学校。但少了陪伴、缺乏关爱，会影响孩子的性格，也会让孩子滑向危险的领域，有些甚至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父亲的眼泪
“来看守所看我，是我第一次见他放声大哭。”
“那是我第一次见我爸痛哭流涕，但我忍住了。”在胡小华看来，刚毅的父亲不该与眼泪挂钩，他很难想象一个对自己格外冷酷的男人为何会在那一刻变得脆弱无比。他至今记得这次看守所探视，那是在2014年10月8日。
出生在同心县农村，在家中排行老二，自幼与姐姐、妹妹和弟弟生活在一起的胡小华只读到初一就辍学了，由于家庭贫困，父母只得常年在外打工，虽然都在宁夏，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却是少之又少。在胡小华的记忆里，家似乎很“飘摇”，没有父母的陪伴、更谈不上童年该有的快乐。
浓眉大眼，笑容腼腆，是胡小华给人的第一印象。这个因犯抢劫罪被判有期徒刑八年零六个月的男孩只有16岁，他坐在对面，双手很规矩地放在大腿上，言语中带着一丝试探，“姐，这是要干啥？”得知记者想要了解他曾经的留守生活时，他欲言又止。
“我问我爸要钱他从不给……跟他有隔阂，总之就是没话讲。”胡小华说，自他记事起，几乎是生活在爷爷奶奶家，而爸妈则为生活四处奔忙，很少有时间陪伴他们。上一年级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他对父亲产生了距离感。因为跟同学玩回家晚，第二天一早，还没起床的他就被父亲揪起来一顿打，当时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恨。没有交流沟通，次次要钱遭拒，训斥随时而来……久而久之，陌生与隔阂便横亘在他与父亲之间，渐渐生根发芽。
“自己不愿念书，父母责备过你吗？”记者问。
“我爸说不上学可以，只要自己不后悔就行，后来我就‘逛’到了银川，和几个朋友走上了这条道。”提起辍学后的经历，胡小华咬了咬嘴唇。他说，家庭经济压力只是他放弃学业的一个因素，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学不好也学不进去。
2014年7月的一天夜晚，胡小华等3人在银川市兴庆区某公园内抢劫了一位年轻男子后被公安机关抓获，这已是他第13次抢劫了。面对记者的提问，胡小华更多的是沉默，眼神中依稀会掠过一丝淡漠，“后悔也没用，2023年才能出去，不知道以后能干啥。”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对于留守儿童的犯罪情况虽无具体的数据统计，但近年来，宁夏南部地区的犯罪呈低龄化趋势，离异或单亲家庭的未成年犯数量所占比例较大，“我们九监区有三分之二的未成年犯都来自单亲或者离异家庭。”宁夏女子监狱九监区的雷监区长称。
隐秘的心魔
“跟同学打了一次架，老师就说我像杀人犯”
杀人、抢劫，17岁的少年将自己推入犯罪的深渊。
2015年，马小峰一家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中，父母的责怨已无法为儿子犯下的错误买单。“我妈见我就哭，哎……”马小峰说，初三上了两个星期就辍学回家了，学校太让人感到拘束。马小峰言语间表达的轻松程度，不免让人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已然是个“老油条”了。
家住红寺堡区太阳山镇豹子滩村的马小峰是家里的老大，母亲在家务农，家庭生活来源全靠外出打工的父亲。在父母眼里，马小峰虽然学习不好，但还算是一个能够自立的孩子。辍学后的三四个月时间，整天无所事事、待在家里的马小峰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出去的心，执意投奔在银川开餐馆的亲戚。当了10天的服务员，马小峰就没有了最初的新鲜感，开始在这座城市游荡。
身无分文、随身携带弹簧刀的马小峰拦停了一辆出租车……悲剧就这样上演了。当出租车载着马小峰行驶至亲水大街与长城路交叉路口时，他拿出弹簧刀威胁司机，却没想到在厮打时竟扎在了自己胳膊上。随后，他拔出刀向对方胸口刺去，一刀、两刀……“后来说是22刀，只记得当时到处是血，我拿走了车里的200块钱就回宿舍了，一夜没睡着。”他说，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于次日潜逃至彭阳。最终，马小峰没能逃过法律制裁，13年的刑期对于这个少年而言是一个漫长而又煎熬的过程。
“是什么导致你走向了犯罪？”面对记者的提问，马小峰没有回避。
“无论我做什么都得不到别人的认可，甚至遭到别人的厌恶和嘲讽！”他告诉记者，初二上半学期，因为帮同学打架，被老师指着骂：“你看起来就像个杀人犯。”最让他无法接受且格外憎恶的是，同学也因此不再喊他的名字，而是直呼他为“杀人犯”。
不善言谈、性格内向、自卑敏感等并没有引起父母对马小峰心理成长的关注，殊不知，隐秘的心魔早已悄悄地啃食着他的心灵，最终导致他走向堕落，酿成惨剧。
城市的诱惑
“父亲跑大车撞死人，家里没有能靠得住的！”
当未成年人行为缺乏管制，沦为问题少年时，也许他们的灵魂深处就不知不觉埋下了犯罪的冲动。在宁夏女子监狱的九监区，记者见到了面相清秀的未成年少年犯丁哲飞，去年6月26日，他因盗窃罪获刑，今年年底就能出监了。与胡小华、马小峰不同的是，丁哲飞对未来还有许多憧憬，“我不想像我爸、我哥那样！”
读不进去书，对父爱的体会微乎其微，向往霓虹灯下的生活，带着好奇与憧憬来到银川，并混迹于这座城市。说起那些令自己都感到不堪回首的经历，丁哲飞摇摇头直言十分后悔，“第一次被几个所谓的朋友带着去偷摩托车，紧张到手心冒汗，可销赃后分到500元时，心里就有了变化：原来这么容易得手。于是开始连续作案，最终在网吧落网。”他说自己是认识了不该认识的朋友，悔不当初。
在丁哲飞的记忆里，父亲喜欢抽烟喝酒打麻将，因为经常外出跑车，有时几个月都见不到一次，甚至因为赌博在四川成都被扣押，“印象里，当时爷爷奶奶四处凑钱把他赎了回来，这样也就算了，他还打我妈。”交谈中，丁哲飞坦言，因为父亲常年在外跑车，回家最多待一到两天，而这仅有的相处时间也都被麻将占有。因此，他们之间的沟通几乎为零。“我体会不了爱，他对老婆都那副德行，能好到哪儿去，而我哥，结婚后反倒问我要钱花！”
2012年，丁哲飞的父亲在陕西因交通肇事罪获刑入狱，这无疑给家庭带来重创，“他不知道我犯事，家里没有能靠得住的。”说起出监后的打算，他告诉记者，会好好找份工作，踏踏实实做人。 (文中涉及未成年人均为化名)(记者 李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