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来讲的，她家阿姨的身世。真实。我忠实记录。
小阿姨叫小芳。
江浙沪的一处富裕农村，一户人家从附近不太富裕的村子里娶了一个媳妇，就是她，小芳。
新婚。婆婆对小芳态度异常恶劣。张口就是：“你看看你，张着两只空手就这样嫁到我们家，啥都没带，就带了一个穷逼。”
小芳低着头一声不吭。她是心虚气短的。
男方家庭给了大约十万元的彩礼。但是娘家全部留下了。按照江浙沪的嫁女习俗，女方家庭是多少要给陪嫁的，她家不仅没给陪嫁，收到的十万元彩礼，一分也没返还给夫家。
忽然为人儿媳，这十万元让她在夫家抬不起头。
娘家她无力抗争。她自己父亲早死了，母亲带着她改嫁，是农村常会说的“拖油瓶”，继父家里原本还有个哥哥，显然，就等着她出门这一笔进账，来帮哥哥结婚娶亲。而这一笔进账，继父要得理所当然，这么些年吃我的用我的，临走不要赎身的？
红楼梦里，迎春被父亲嫁给了孙家，就因着“使了他家5000两银子”，于是等同于买来的奴婢，虽是明媒正娶，各种作践到死。
换了别的人家，也许不至于为这十万如此刻薄儿媳妇，善良门户可能还会同情小芳幼年丧父的经历，从而谅解她没有嫁妆、彩礼被吞没。可小芳这个婆婆是个什么主儿？油锅里的钢蹦儿都要捞起来的人——当然，她不必自己伸手，大可让别人趟油锅。
小芳婆婆自己娘家的哥哥死了，工伤，留下一笔抚恤金。小芳婆婆用了三年时间，一点点去娘家爸爸妈妈那死磨硬泡，今天借一点，明天哄一点，后天说帮他们投资买保险，最后全数弄到了自己手里才安。娘家哥哥是有孩子的，但是个女儿。小芳婆婆理直气壮地说，我嫂子改嫁了，哥哥留下的又是个丫头片子，这钱能给她们？我不拿白不拿。
自己的夫家，小芳婆婆的公婆，勤扒苦做，几十年下来，棺材本，有三四十万。小芳婆婆早就算计在肚子里。农村老人的心头肉是什么？孙子。儿子结婚前，小芳婆婆早就计划好了，儿子要结婚，就要砌房，让儿子去找爷爷奶奶，一张口就是要30万，修房子，娶老婆，都要钱啊。
老人是舍不得孙子，也开不了口拒绝，拢共就这一个孙子，反正迟早也是他的。
其实修房子的钱小芳公公早就挣下了。
也攥在小芳婆婆手里呢。
那给小芳家的十万元聘礼，就是从爷爷奶奶那30万里抠的。
小芳婆婆原本以为在小芳家打个转儿又能回到自己手里，结果却被小芳妈黑吃黑了，她再三逼着小芳回去要，却哪拔得出来？所以一直恨恨。
小芳的老公和公公一样，老实。
在乡镇上一家工厂上班，一个月能有3000。他的工资卡，是他妈妈保管的。
小芳进门后，小芳婆婆也给她在本村找了份工，钢丝厂里操作车床，私人小厂，就七八个工人，小芳中午下班可以休息2小时，这两小时，必须回家把饭做了菜烧了，等公婆回来吃了，把碗筷收洗了再去上班。
公公上班。
婆婆打麻将。
小芳没有工资卡，工资是婆婆每个月代领。小芳弱弱地说了几句，婆婆叱骂：“你每个月这一千块钱，连付我们那十万块利息都不够，你每天在家吃的是屎吗？！吃屎还要五块钱一担呢”
婆婆对外说：“强如花钱找的保姆，保姆还不给我儿子肏呢。”
女人们喜欢在村头广场上扎堆，吃个饭也端个碗围在一起，边嚼闲话边吃饭。
小芳从边上过，婆婆眼皮也不抬，碗伸过去：“家去，同我装饭。”
小芳低眉顺眼接饭碗。
边上其他婆婆们个个啧嘴乍舌地羡慕。现在80后90后的儿媳妇们哪有一个好相与的？多少年也不见这样的婆婆威风了。
小芳婆婆当然威风。全家的钱都在她手里。海陆空三军都要听她的。吃啥喝啥穿啥都她管着。儿子同房什么姿势什么时间，她都管得到呢。
小芳怀孕了。
村子里流行给孕妇吃一种转胎药。中药。附近一个村子里的老中医开的，年轻媳妇们都吃，说保管生儿子。
4个月拉着去做b超。没做之前就和小芳交代了：如果是个女，不必掉头，直接在医院做了。
“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不生儿子？”婆婆傲然说。
她实在也有资格自傲的。她攥在手里的现钱，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
也有心情好的时候，会和儿子媳妇说：“马上要拆迁了，我们家的地，就能有大几十万，等我们死了以后，都是你们俩口子的。”
儿媳妇进门，让他们家可以多分一个人头的钱。
又挖了儿媳妇一眼：“你人头上顶的地钱，还不是我家的？结婚就是第二次投胎，你投到我家来了，才脱了穷胎，没有我，你有个屁的拆迁费，现在还在你娘家那个苦窑里喝西北风呢。”
话的意思，是警告她小俩口别想打拆迁款的主意。
第一次查胎是女婴，堕了。
第二次倒是个男孩，又查出来胎儿畸形。
堕了2次胎。
躺在床上，血流如注，卫生巾也没有。小芳忍到晚上老公下班，让他去买。老公挠挠头皮说：“我一共身上就200块，是明天打牌的钱。”
小芳让他去找婆婆要。婆婆听了，叫喊起来：“用什么卫生巾？草纸在那边，一垛垛的看不见？用什么卫生巾？莫非你那个x镶了金边？”
终于小芳身体好了，她说：“我要出去打工了。”
小芳婆婆一跳三丈高：“你有家有业的，公公婆婆都在，老公又这么好，你出去打什么工？”
小芳什么也没说。转天收拾了背包，走了。
在离家也有三四十公里的县，马上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
婆婆看不下去，也吞不下这口气，电话里破口大骂：“你是出去卖b了吧？”
小芳回说：“在家你不就一直说？我是你家十万买的一个B么？”
县城繁华，工资不少。饭店里包吃住，一个月两千来块钱。干了两个月，小芳又听说上海工资高，就算给人带孩子，也有三四千。她捏住刚挣下的三个月工资，拧身去了上海。
因为年轻又上过高中、性格安静驯良，看起来就是个本分老实的，她很快在家政公司成了抢手的家政明星。
婆婆还打电话来骂。老公倒是经常发短信求和好。不过都咬住了一条：绝不离婚。如果想离婚，十万块彩礼连本带利，这三年，至少要还给他们三十万。
幸亏，没孩子。
小芳松了口气。
……小芳每天只管干活。她什么也不想。
有生以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每个月拿工资时候，厚厚的红色票子，一叠，都有些坠手。一个月4000块呢！吃住雇主家全管了，4000块她可以全部攒下来。她自己手里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过去在工厂车床上苦出来的那点工资，婆婆连100块零花钱都不给。给钱是十块十块的给，就像哄上学的小孩。
4000块。全部归她自己支配。想买什么买什么。一年下来，银行卡里就有了5万。两年10万。雇主教她理财。三五年手里能趁下二三十万。二三十万！全部归她自己！过去她想也不敢想！
在老家县城就可以付首付买房子了。
不过她不打算回老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