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村官樱桃”众筹事件始末调查：冒用村官博关注 热销百万远超供货能力致问题频出
大众网记者 樊思思 钟建
近日，“烟台某村官卖樱桃众筹百万后失联”一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一些消费者称，他们通过淘宝众筹购买了这种“村官樱桃”，收到货后却发现樱桃品质较差，很可能并非产自烟台，想退款却发现联系不上卖家了。更有人调查发现，“村官樱桃”的众筹发起人根本不是所谓的大学生村官，当地村委会也对众筹一无所知。一时间，假村官卷百万众筹款跑路的相关报道铺天盖地，近8000人上当受骗的说法在网上疯传。
这个在淘宝众筹上火爆一时的“村官樱桃”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般境地的?卖家真的失联了吗?为还原事件始末，6月24日，大众网记者联系到了“村官樱桃”众筹发起人张瑞丰，发现他并没有“跑路”。“压力大得快要崩溃了，但我们正在积极为顾客处理退款，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谅解，挽回整个行业的声誉。”张瑞丰说。
“村官樱桃“项目发起方提供给买家的长期回报合同，写明未来3年内每年按约定赠送烟台大樱桃。(图片来源于网络)
“村官樱桃“项目发起方提供给买家的长期回报合同，写明未来3年内每年按约定赠送烟台大樱桃。(图片来源于网络)
“村官樱桃“在淘宝众筹平台上累计获得近8000人支持，支持资金总额112.3万元。
“村官樱桃“在项目页面标明的众筹回报。
栖霞市电商协会发布倡议书。
网友收到的樱桃大小不一，且有部分已经腐烂。(图片来源于网络)
张瑞丰正在处理客户投诉。
“村官樱桃”凭啥月筹百万?
“大学生村官”+“超低价格”=吸引力
如果不是部分消费者反映货品有问题，张瑞丰的“村官樱桃”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淘宝众筹上的成功典范。这个今年2月发起、3月26日结束的“烟台大樱桃”众筹项目，共获得7936人支持，累计众筹资金112.3万元。
大众网记者在淘宝众筹网站上看到，众筹预售烟台大樱桃的不止一家，在已经成功的部分项目中，支持人数一般在几百到上千人之间，筹得金额也多为几万到几十万元。同样是烟台大樱桃，张瑞丰发起的项目为何能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吸引近8000人支持，筹集资金上百万元?
记者调查发现，“村官樱桃”是这个众筹项目最大的卖点之一。据该项目介绍，发起人是山东省栖霞市观里镇东南庄村的大学生村官，大学主修农业，到村后更是负责了村里的大部分农业事务。此外，发起人在大三时曾留学美国，还跟同学一起去南美国家考察过车厘子种植，与智利当地农民深入交流樱桃的种植经验。介绍页面中还贴出了一封盖有“东南庄村村民委员会”印章的推荐信。在这封以村委会名义写给淘宝的信中写道，村民种植的大樱桃品质良好，希望通过淘宝众筹平台，为村里樱桃产业发展探索新路子。
大学生村官带动村民致富，又有村委会的推荐做保障，于情于理都值得支持一把。这或许是“村官樱桃”吸引上百万资金支持的重要原因。
物美还需价廉，“村官樱桃”项目毕竟是一场类似团购的预售尝鲜，低价对买家的吸引力毋庸置疑。大众网记者对比淘宝众筹网站上的其他烟台大樱桃项目发现，在已经成功的项目中，有“支持78元获得3斤装A级大樱桃”的，有“支持126元获得5斤装AA级大樱桃”的，也有“支持118元获得5斤普通大樱桃”的，粗略一算，每斤烟台大樱桃的价格最低也要二十三四元。再回过头来看“村官樱桃”的项目回报，项目标明，支持者可以选择支持115元、175元或355元，就可以连续4年获得4斤到12斤不等的烟台大樱桃作为回报，支持者付款后会收到一份截止期限为2019年6月的“淘宝众筹长期回报合同”，保证每年按期收到卖家寄出的樱桃。
一次付款，4年受益?记者选择其中第一项回报做了简单计算：一次支付115元获得4斤烟台大樱桃，未来3年每年再送6斤，前后一共可以得到22斤烟台大樱桃，平均每斤售价仅5.2元左右，还不足其他同类众筹项目中樱桃售价的四分之一。随后，记者又特意询问了身边常去早市选购蔬果的朋友，即使到了樱桃集中上市的时段，最普通的烟台樱桃也要10多元一斤。“村官樱桃”的预售价格如此低廉，难怪能吸引近8000人慷慨解囊了。
品质差、产地存疑、没收到货……
买家组团维权发现卖家“失联”，连村官头衔都是假的
按照项目约定，“村官樱桃”的发货日期应在今年5月份以后。然而从5月下旬开始，一些买家陆续发现这笔交易出了问题。
据媒体报道，参与了“村官樱桃”项目的买家小刘于今年2月份支持了355元，按照约定将获得10斤装的烟台大樱桃，且未来3年内每年可再获送12斤烟台大樱桃。不过，付完钱没多久小刘就遇上了几件让她疑惑的事。
3月底，小刘收到卖家寄来的淘宝众筹长期回报合同，按要求签字拍照后发给了卖家。但她随即发现，卖家将合同的物流订单号作为实际发货的物流信息，给淘宝造成了货物已发送的“错觉”。这样一来，超过淘宝系统默认的7天收货时间后，这笔355元的款项便全数打入了卖家账户。可实际上，此刻的买家只是收到了一份纸质合同，约定的大樱桃还没成熟呢。
5月21日，小刘收到了项目中约定的一箱“村官樱桃”，可打开后发现这些樱桃远不如此前许诺的“拉宾斯大樱桃”个头大，分量不足约定的10斤，甚至有部分樱桃已经腐烂。最令人生疑的是，快递单上写的发货地址是栖霞市观里镇东南庄村，然而物流显示的实际发货地址却是江苏南通。小刘想联系卖家退换货时，才发现随着众筹项目结束，客服已没了回应，连众筹发起人张瑞丰的电话都停机了。
与小刘有着类似问题的买家不止一个，在他们自发组织的维权qq群中，已有上百人加入，有的甚至到了6月份连一颗樱桃都没收到。
遭遇了卖家“失联”的风波后，紧接着有媒体调查发现，“村官樱桃”项目发起人张瑞丰的村官头衔是假的。6月21日，栖霞市观里镇东南庄村村委会的张姓书记向媒体表示，他们接到了一些消费者的电话，目前正在处理此事，但对于张瑞丰的“村官”身份及村里开具推荐信一事并不知情。随后，观里镇政府纪委的一位刘姓书记明确表示，张瑞丰并非村官，推荐信则是由张瑞丰找到村委会，称申请淘宝众筹必须提供村委会出具的推荐信。
对话“村官”张瑞丰：
远超众筹目标，经验不足致各个环节都出了问题
卖家真的跑路了吗?6月24日下午，大众网记者联系到了当事人张瑞丰，他称自己并未如网上所说的“失联”，只是村里信号不好，有时会出现打不通电话的情况。
“这几天每天都要接几十上百个电话，特别是报道刚出来那两天，甚至还有人打电话威胁要抄我家，上门来揍我。自己感觉都快要崩溃了。”张瑞丰坦诚，众筹之初他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没想到竟然远远超过了一开始设定的众筹目标，人手不够加上缺乏电商经验，从发货到物流的各个环节都出了问题，上百万元的订单最终变成了无法化解的巨大压力。对于买家提出的疑问，张瑞丰业分别给出了说法。
回应一：烟台樱桃的发货地为啥是南通?
张瑞丰告诉大众网记者，按照众筹项目约定，他从5月中旬开始陆续发售大樱桃，共计发售7000余件，每件115元，有小部分175元和355元。这次众筹目标定的是5万元，他们最多也就能承受十几万元的货物量，没想到众筹到上百万这么多，自身提供不了，只好出去收购，这些樱桃主要是从烟台栖霞、泰安等地收购的。由于买家来自全国各地，其中不少都是南方的，为了节省运费，张瑞丰他们先雇用物流车从山东烟台把货物运到江苏南通，再通过当地快递送到买家手中。这才出现了物流显示“从南通发货”的情况。
回应二：为啥有人没收到货?为啥客服没回应?
张瑞丰告诉大众网记者，7000余件订单中，先期发出的6700多单货物均顺利交付。由于初次开店没有经验，加上众筹数量远远超过预期，快递费用等相关问题没有与快递公司协商好，造成最后300余件货物积压，没有及时发送到买家手中。这也是部分买家一直没收到货的原因。
对于客服无回应，他则表示，发货后，有部分买家因质量等问题找到客服，客服都及时处理了。另有部分买家要求退款，在退款过程中，由于部分买家不了解退款渠道，加之所聘的客服最近因私事不在线，没有及时回复买家，最终引起买家误解并四处投诉。
“我们就两个人在弄，这么大的数量我们两个人根本忙活不过来。而且是第一年做大樱桃的电商，不管是经验还是技术等都存在很大的问题。”张瑞丰显得十分无奈。
回应三：为啥冒充“大学生村官”?
对于冒充“大学生村官”一事，张瑞丰坦诚是为了引起更多的关注，促进销售。他还解释说，如此显眼地打着“村官”旗号，部分原因是与设计公司沟通时出现了问题。当初是想把“村官樱桃”作为一个品牌，给了设计公司一个文案，但是双方理解沟通过程中可能出现了误解。
他说，自己确实是大学生回村创业，但并没有在村里担任职务。当初主要是响应政府号召，回农村创业帮助农民扩宽销路，但第一年由于业务不熟练，经验不足，对电商发展的各个环节业务流程及风险掌控不住，准备不充分，这才发生了一系列问题，给部分买家造成了损失。
回应四：下一步如何解决退换货问题?
张瑞丰告诉大众网记者，他现在已经与淘宝网、南通快递公司及相关买家沟通落实，对于没有收到货物的买家全额退款，对于部分腐烂的进行部分退款，各方通讯、沟通畅通，退款事宜正在办理中。而对发货斤两不足的买家，采取按比例退款，网店客服电话保持24小时畅通，方便买家随时联系，每个买家都有支付宝帐号，客服通过买家帐号退款。通过近几天工作，现在已对200余单办理退款，退款3万余元，对余下的约100个买家，网店客服正在积极沟通落实退款，直到处理结束。
但由于媒体的报道，很多以前购买过的客户也开始找过来。“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们看到报道后也开始找我们，说当初给他们寄过去的樱桃不好，希望我们也给他们全额退款。”这让张瑞丰感觉很为难，“有种墙倒众人推的感觉，但会积极与客户协商，毕竟是我的过错。”由于事态进一步扩大，张瑞丰特意把即将临盆的妻子送到其他地方居住，以免妻子情绪激动。
处理结果：
1年内禁止在淘宝发布众筹，当地政府发起诚信倡议书
随便开个介绍信就能说自己是村官，不少买家质疑，淘宝众筹平台方面为啥没有审核发起人信息和项目介绍的真实性呢?
淘宝曾就此回应媒体称，自6月2日以来，淘宝平台便已启动对平台的排查。对于该商家资质，淘宝称：“该店铺报名参加活动时，曾提供盖章的政府背书材料，以及个人身份证等实名认证材料，所提供材料真实有效。”而对于延迟发货及商品品质问题，商家向淘宝平台反馈称自己是电商新人，对生鲜发货缺乏经验，因此导致发货到消费者手中出现不少商品腐烂问题。此外，淘宝方面称已经对该商家做出1年内不允许发布众筹项目的处理。
在张瑞丰所在的观里镇东南庄村，当地政府相关负责人表示，观里镇政府对张瑞丰涉嫌虚假宣传进行了批评教育，并督促其积极联系受损买家，落实退赔，赔礼道歉。通过近几天工作，目前共退款项3万余元，大约200多件，余下买家一边落实一边退款，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限度减少消费者损失，尽快消除不良影响，维护果都栖霞的声誉。
同时，栖霞市商务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商务局将会同有关部门加强电商培训和管理，加强行业自律，教育引导从事电商的广大青年，诚信经营，守法经营。6月24日，栖霞市电子商务协会发布倡议书，倡议加强电商企业自律意识，规范经营行为。
事件反思：
“村官樱桃”或涉嫌民事欺诈，众筹平台应加强监督
“生态品牌”、“烟台品质最优的樱桃”、“无任何农药防腐剂，孕婴均可食用”……打开淘宝众筹平台，仍能看到不少跟烟台大樱桃有关的项目。除此之外，各种农特产品的预售层出不穷。项目介绍都是由发起者自行填写和设计的，如何保证这些内容的真实性，对于平台审核方是个很大的考验。
虽然张瑞丰的“村官樱桃”事件已经有了处理结果，但仍有部分网友质疑：上百万的事情只要退款就算完了?如果没有消费者投诉，是不是就这么算了?对此，有法律方面的专家认为，这种行为应该属于民事欺诈行为。项目发起人在宣传中虚构了“村官”的身份，利用虚假宣传误导消费者。根据法律规定，因欺诈而形成的合同是可变更、可撤销的。当事人的欺诈行为一经证实，消费者是可以要求撤销合同的。
大众网记者发现，2014年以来，随着各个众筹平台的涌现，网络众筹乱象也层出不穷。进一步规范网络众筹，加强信息审核，建立诚信体系，众筹平台方肩负着至关重要的责任。有电商专家建议，众筹平台可以通过签订合同等方式，尽量降低买卖双方的风险，尤其是建立对售后问题、诈骗问题的责任追究机制，为参与众筹项目的支持者提供保障。
“我现在每天都会接到大量客户的电话，所有的协商退款等工作正在有序进行之中，我也知道这次事件对栖霞甚至整个烟台的大樱桃行业都有很多不利影响，希望通过我的积极补救能够得到大家的谅解，挽回整个行业的声誉。”张瑞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