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移民图胡闹
昨天读八月十七日《西南商报·三十二米迁徙长卷欲献礼世客会》,说有川人张阅本月底要画完,已有人开价五十万元,打算献给十月在四川省龙泉驿区洛带镇召开的第二十届全球客家人恳亲大会。他发誓五十六岁前完成《清移民填川行履图》五卷二百米创作,创造世界吉尼斯纪录大全。
那画面不看则已,一看惊倒,我的妈天老爷呀,张阅这个人何许人也,他读过几本清朝湖广闽粤移民填四川的书、读过几本湖广客、客家人的家族谱牒呢,为什么把移民图卷完全弄成斑斑点点血迹的底色了?共人动辄瞄准吉尼斯纪录,把进入作为幸运,这是民族积弱,缺乏自信,崇洋媚外的体现。
放眼全球,有文字记录几千年来,区域迁徙基本上没有中断过,人又不是树木,再是安土重迁,也有移居的时候。每个民族国家,大的战乱、饥荒、瘟疫,逼迫人口大迁移,流血流泪的,又岂止清朝前期的四川云然;至于大动乱以后,大荒需要建设、填实,由于动乱已经基本平息,出于地方稳定、经济恢复的政治需求,此间移民大致流汗不流血,新地点的不确定因素,固然引起惶恐,可是期盼的热泪,要大大高于凄苦的冷泪。
还有一种情况,西方殖民主义强盗屠刀下的强迫移民,那真是血海滔天啊,非洲黑人被押解美洲做苦力奴隶,一共在途虐待死了一亿多人口。他们写了小说名著《飘》,没有画血痕图争创世界莫名其妙的纪录。黑非洲的浩劫,要是换了四川的大爷来画图,怕要涂鸦一具具骷髅骨架在那里血色燃烧一直浓到只见火焰不见人影:千江骨头裂,万水人踪灭,方舟刽子手,独耕北美雪。
从汉朝到清朝,四川人口五次大换血,哪怕加上史前,也远远没有死掉一亿人。可是如果死读书,摊开官方权威史书《明史·流寇传》,仅仅张献忠在建立大西国后,不算他本人指挥的那一路,仅其麾下分四路杀死川人就不止六亿人口。然而十七世纪中叶,四川总人口战前也才四百万,全球总人口也只有四点五亿。清朝指使写明史的卑鄙无耻,可见一斑。可怪的是,既然大西国已经把四川人杀绝了,不留半根人毛了,那么直到一六八五年清军完全荡平四川,在这三十八年间,四川各地与满洲野兽军队此起彼伏格斗的,难道是草人、难道是硕果仅存的那几个四川人撒豆成兵、难道是孙悟空拔光寒毛吹毛成兵、难道是阎罗大殿怜悯川土血海深仇打开鬼门关派遣鬼卒替川魂抗战?或者简直就没有任何人类在四川抵抗禽兽军队,纯粹是清军为了邀功请赏、为了骗取粮饷,以便让少数军官先富起来,捏造战况?张献忠死了,四川激战三十八年,这是铁的事实。如果战乱是假的,万多天里,那么清朝政府居然没有一个钦差大臣督察战区情况吗?各种正史、野史、日记、笔记、家谱、方志、诗文集、历史遗迹,证明三十八年抗击外来侵略屠杀,不是虚构。大量的明朝初年移民四川的家族,清朝前期大动乱后,还有后代传承生命火炬,直到如今。在下就是明初移民来四川的后代,我们怎么能够相信四川人基本死绝了呢。
可见,万一要把四川移民画卷涂抹血色黄昏,那也主要应该体察五次大换血,第五次在清初,如果是连移民也大量屠杀了,那么血色移民图基调就是正确的,可是事实真相,压根不是那么回事。五次大屠杀,图画是血海;绝种才移民,移民有汗水、泪水,几乎没有血水,如果有,那是适龄妇女的月经,不是屠杀,难道我们文艺工作者需要大惊小怪,饱蘸经血控诉时代残酷不成!
根据家族谱牒和地方志记载,清朝前期的湖广、闽粤移民填四川,好比建设兵团,除了酝酿发动期有强迫移民举动外,大多数人尤其客家民系,绝大部分都是听说四川地广人稀,发展前景广阔,欣然自动前往的,个别人路途病死、才落户猛兽咬死,那是天灾,不是战争罪行,哪里是什么血泪史哟。雍正年间,广东平远县东石乡汶水木匠林邦山,只身到四川从事木工活多年,父亲泛海贸易客死台湾,他前往迎回灵柩,下葬老家。乾隆初年,母亲听说四川土地肥沃,乡土和粤地差异不大,可以创业,于是他偕同母亲,带上兄弟,举家迁居四川,移民已经进入尾声,林家勤俭,人财两发。家谱欢欣鼓舞地记录这段移民创业史,哪有什么血泪!康熙灭吴周,西南大屠杀,四川两百多个州县,人口锐减到五十万,然而官府能统计到的纳税人户只有一万八千丁口,政府下令,有科考功名的,能聚合百户移民入川,就委派他做知县。移民沿途挺进西南,地方官生怕亏待了移民,一路星散掉,美差泡汤,哪里敢捆绑、打骂、虐待。
依我来画行履图,背景底色不是血污,而是依依哭别故里亲旧,挑的挑、背的背、抬的抬、提的提、扛的扛、抱的抱、扶的扶、搀的搀、牵的牵,几许伤感,几许憧憬,从四面八方,开赴四川,一路安插,旗开得胜。上空朝霞锦绣,万里云蒸霞蔚,火烧天际,豪气干霄;路边桑青桃红、桑葚鲜红、桑葚紫红,满坡马桑寂寞、满沟林木榛莽,虎狼出没,仙鹤凌空;披荆斩棘,满园风扫闲地,惊喜发现一座四合院,一撩蚊帐粉碎,朽床白骨成堆,房前屋后一巡视,触目惊心前朝血泪,一边挥泪哀悼原住民鬼魂,一边擦干眼泪,开垦荒野。移民图卷要分片分期,早期随意插占土地、空房,中期协商垦殖,晚期佃耕或便宜作价购买先来移民领有的荒坡、癞毛地。你把丫头给我儿子,我让几匹山坡、几块台地、一湾水稻田给你;我田土千百亩,种不完也是丢荒,官府禁止漫无边际占了种不完,我家一儿八女,要不,你九个儿子,选俩来做上门女婿,我分一股地方给你家?
期间,还应该有一出插曲,一些度尽劫波的老住户,乱平扶老携友回故乡,发现鹊巢鸠占,几经交涉,反客为主的外来移民,整死不肯承认搬出另找地盘,打起官司,官府要求两方拿出产权证据,原住民喊道:青天大老爷呀,兵荒马乱的,我们村死掉大半,十室九空,稍微跑迟一步,早就魂断望乡台了,哪里来得及带走土地房产文契哟!新移民喊道:大老爷哩,我从湖广上四川,褡褡儿(辫子)都跑脱了,草鞋都踩穿了,开荒砍刺芭,幺儿都被老虎吃了,大儿媳妇裤脚都遭棘刺钩烂了,起早摸黑苦干十几年哟,怎么刚刚弄好,突然冒出来一个原主人,依据在哪里,没有把凭,我决不肯搬迁,就算有了把凭,改朝换代,我是自己开荒的无主地,凭什么拱手相让!老住户祖坟哭祭,拍打墓碑,痛心疾首:老先人呀,你显灵吧,子孙不肖,身当乱世,走投无路,逃难几十年,回来老窝被端了,说理无凭,咋个下台!突然,闪在石碑后面的小孙子喊了声:老爷你看,碑上有些啥子字哟。老头子摩挲苔藓,啊,先辈积德,怎么把下葬这块宝地,连同老祖先置买房产田土的文约都刻在碑阴啦!
移民创业艰辛,一言难尽。大规模移民活动,都是大乱基本平定的产物,面对的主要是自然的不便与野兽的威胁,人际纠纷也有来自新老住户的冲突,而不存在官府的、地方的屠杀。因此,移民历史画卷,应该去掉血斑。事实上,中华民族不愧是个敢于开
二〇〇五年八月二十五日成都高新区志办两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