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澎湃新闻
澎湃新闻记者 辛恩波 薛雍乐 实习生 冯诗 豪王乐
戴维·兰普顿(David M.Lampton)
在过去几周密集访问中国的美国官员和学者中,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院长及该院中国研究系主任戴维·兰普顿(David M.Lampton)教授,无疑是一位不可忽略的人物。从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兰普顿曾经长期担任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主席一职,还曾担任奥巴马的中国问题高级顾问,被认为是当今美国最权威的“中国通”之一。
“我们需要尽早去做的事情是推动两国的对话机制向前发展”,3月21日兰普顿教授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的专访时对特朗普政府时期的中美关系,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兰普顿认为,要加强中美之间的战略稳定性,首先需要改进已有的对话机制,建立新的对话机制。他认为这将会是“习特会”的重要议题之一。
两国领导人会晤有助于减少不确定性
澎湃新闻:目前中美两国关系仍然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在这种不确定性下中美应如何加强两国的战略稳定性?
兰普顿: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首先,我们要认同此前的(中美)对话机制,奥巴马政府时期我们之间有战略经济对话。我认为两位领导人见面的时候,其中一个议题会是关于新的对话机制。我们是否会继续中美之间的战略经济对话?或者将战略议题分解成单独的经济对话?它应该有多大的规模?各自需要什么领导层级来处理这一(对话)?我认为,对话机制肯定是主要议题之一。
第二个稳定性因素,我认为是两位领导人能够聚在一起。此前他们之间通了几次电话,我想这将帮助减少这种不确定性。我希望当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能够有一些具体的协议,或许在经济领域。我认为(中美)最大的合作机遇在经济领域,也希望我们能够找到一种在朝鲜问题上的合作方式。当然,我认为稳定这种关系尚需时日。
澎湃新闻:在特朗普上任后不久,中美两国首脑就计划见面,这背后有哪些含义?
兰普顿:我不了解中国的想法,但是我可以猜想中国想要在两位领导人之间建立个人的关系,这是非常重要的。领导人们的想法可能是见面“越早越好”,但我也有些担心。你看特朗普总统与德国总理、英国首相和澳大利亚总理的互动,所有这些会面都说不上顺利。特朗普是个相当难以预测的人,所以我倾向于两国在见面前先认真计划一些可以达成的协议,把个性冲突的危险降至最低。特朗普总统在竞选时做了很多承诺,特朗普很愿意跟习主席达成一些包含其经济愿景的协议,例如更多的就业、在美国更多的投资和制造业企业、美国对华出口中的公平贸易等。所以,我可以想象他希望能够尽快有一些结果。但是,中美之间的谈判常常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谈判我们就谈了15年,所以并不总是很快会有结果。你问特朗普总统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是我猜他想要一些结果。美国国务卿蒂勒森已经说了,美国想要一个“以结果为导向”的关系。
避免经济摩擦是中美的共同利益
澎湃新闻:有人认为,中美可以首先追求基础设施、双边投资协定等方面的合作。您认为这样的合作可能实现吗?
兰普顿:我就是呼吁这些合作的人之一。此外,中美还有一些不需要协定就可以达成的合作,比如开放金融服务。发展双边投资和贸易对两国都很有好处。正如我说的,中美两国需要尽早去做的事情是推动两国的对话机制向前发展,如果中美能够在经济上取得一些进展,建立经济对话,在朝鲜问题上再多一点合作,那么我认为这将会非常成功。我认为这些建议很难全部都实现,也很难全部都不实现,所以中美两国最终可能会达成其中部分方面的合作。
澎湃新闻:许多人担心中美之间会发生贸易战,您怎么看这种可能性?
兰普顿:我认为,想一想美国的优先事项就很清楚了。特朗普是以经济议题当选,所以经济结果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而中国的目标是两个一百年,也有经济目标和社会目标。所以两国有共同的利益,这个共同利益就是避免摩擦,集中于各自的经济目标。打贸易战?国际贸易占中国GDP 的45%,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单一市场,中国的出口市场和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如果发生贸易战,没有哪一方能够实现自己的经济目标。所以我认为,如果我们是理性的,我们会找到避免贸易战的方式。但是导致贸易战的原因不止一种,如果美国因为朝鲜而对中国施加制裁,中国一定会进行报复。我们加征进口关税,这样就会导致贸易摩擦。但是总的来说,我不认为中美之间会发生贸易战。
特朗普政府组建缓慢影响其外交政策
澎湃新闻:特朗普政府外交政策到现在还不清晰,您怎么看目前这种状况?
兰普顿:特朗普的外交政策目前的确还不清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当然是政府最高级别官员之下几乎没什么其他官员。在美国进行政治任命,有部长级别的官员和内阁级别的官员,这些级别的官员差不多都已经任命了,但是在此之下还有其他官员。美国的制度是所有这些重要官员都要进行政治任命,所以现在虽然有了最高级的官员,但是他们之下没有我称之为“专家”和“技术人员”的官员。他们对选择进行评估,制定政策,(当然由更高级别官员来批准),然后他们还要执行政策。所以,这是(美国)历史上(组建)相当缓慢的政府,而国会的分裂又使得政府的组建过程变的异常缓慢。另一个需要考虑的是,我们的总统可以说非常随心所欲,他用推特等方式传达自己的政策。如果我是其他国家的人,我有时也会对这些政策和意见感到不确定。我们这是在聆听总统(意见),还只是些闲聊?
澎湃新闻:特朗普强调“以实力求和平”,并且希望将军费增加540亿美元军费,这将会怎样影响美国的亚太政策?
兰普顿:这个预算方案是总统提出的,但却是由国会来处理,国会得负责拨款。我们需要观察,完全有可能国会最终不批准他的预算请求。我要说的是,总统提出的预算增加和实际情况之间会有很大的差距。美国政府的预算法非常复杂,而且现行法律实际上是要求削减预算,不是增加。所以,要增加预算国会得先改变现行法律。但是如果特朗普总统得偿所愿的话,当然这里有很大的疑问,他想要向海军投入大量经费,将美国海军军舰从275艘增加到350艘。
但实际上,对于水面舰艇的实际能力我们现在是有一些争论的,因为现在有各种类型的潜艇和反舰导弹。所以,我对这种做法感到怀疑。我们不想这一地区出现海军军备竞赛。我的感觉是,很多都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我认为特朗普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退出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当然之前奥巴马政府也反对过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
所以我认为,美国打错了牌,美国在打军事牌而不是经济牌。因此我们需要观察特朗普的预算案会怎样,看看他们会买些什么东西。但是我希望美国能够多强调一下经济能力,少强调军事。
澎湃新闻:您是否接触过特朗普团队里的人?特朗普如何受到身边人影响?
兰普顿:完全没有接触过。很有意思的是,在经济领域他的很多人都已经就位了,但是他们都与特朗普观点不一致。很多人认为特朗普容易受到最后一个和他交谈者意见的影响。如果果真如此,我倒很想成为最后一个与他交谈的人。另一件明显的事情是,他的女儿和女婿影响力非常大。依我理解,他们相对温和一点。我们会看到家庭在其中会发挥很大的作用。我们真的很难说特朗普政策过程是什么,似乎他的政策过程其中一方面就是早上起床以后,看看电视,发发推特,不像其他的总统一样更多依靠我们的情报部门。他似乎更喜欢视觉化,而不喜欢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