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从上海中心远眺，初雪过后浦江两岸一片银装素裹。 本报记者 邵剑平 摄
■本报记者集体采写
执笔 首席记者 郭泉真
今年10岁的上海小孩肖果果（化名），终于遇见他2008年10月出生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欣喜的父亲，前天一早送他上学，就一起睁大眼睛，一边贪看，一边暗暗担心这薄薄的一层雪，会不会到此为止了。一直记得自己小时打雪仗、堆雪人，一直遗憾孩子出生10年了，还常常是在纸面和屏幕看晶莹六角形的大雪纷飞。所以当前天下午，带孩子去单位路上，必须要带上一把伞，遮挡越下越大的雪；当前天傍晚，和孩子在单位院里，把伞抛开，帽子取下，让雪花飘落头顶，一起如自己小时那样，屏息静气看一片晶莹六角形落在手心——那一刻满足。
然而回家路上，孩子说了一句：“爸爸，你说下雪究竟是不是好事呢？从下雪很好看来说，是好事。可是从交通来说，你看街上的这些车，会不会更容易撞车啊……”
就在几分钟前，遇见一位环卫工人正在清扫路面积雪，父亲指给孩子看见了——风雪中那位伯伯冻红的手。
这是上海十年一遇大雪里，申城街头普通而真实的一幕。孩子所见、所问，可能会是此生长远记忆的伏笔，却也在次日一早的推窗中便见回应：“爸爸，雪呢？”
房顶还有，树梢还有，花园还有，但，路上没了。
一夜过后，一早行走在这座城市的人们，便发现了堪称罕见的这幕动人“奇观”：身边雪景仍在，依然可以赏心悦目，脚下却已然无碍，路面恢复如常。
昨天“上海发布”微信号一篇《雪后的上海，道路竟如此干净、通畅！真相在此……》，点击量超过460万，点赞数逾10万。市民的认可与心声，实实在在反映了上海城市精细化管理的成效。
多少人，在前昨这24小时里，从最初的盼雪、微信里纷纷晒雪，到眼见雪越下越大、开始纷纷担忧，再到昨晨出门，心态“反转再反转”，在纷纷惊讶中感动，在纷纷感动中爱城。这背后，又是多少人，在前昨这24小时里不懈辛劳与高效付出。
让孩子无忧，大雪天里的城市于是也有了“温度”。
盼雪
盼雪之情，由来已久。14年前，2004年底，上海市区只是一场“落地了无痕”的雨夹雪，便已让人兴奋异常。南京路上记者问到第8人，才有位56岁的俞银儿阿姨一口咬定，是下雪了，“雨夹雪，这雨飘在脸上特别冷，不一样的”。 下转◆3版
（上接第1版）郊区雪大些，让等了太久的上海人终于唤起儿时记忆：“50岁的胡先生告诉记者，他小时候，上海一年还是要下几次像模像样大雪的，积雪能漫过鞋背……雪人能有半人高呢。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最近的一场大雪？好像是1991年吧，那年冬天特别冷，零下8℃，积雪不化，把居民楼的水管冻得结结实实，他和邻居一起，爬到顶楼，点燃废纸烘烤水管，才把冻管融化……穿着褐色羽绒服的俞阿姨笑着说：‘真正的冷是在我小时候，那时住在斜土路上，冬天都常堆雪人、打雪仗。我记得，过年时妈妈给我买了件风雪大衣，高兴坏了，上世纪70年代我参加工作后，自己添置了件滑雪衫，可是雪却越来越少，后来连滑雪衫的叫法都没了，盼啊盼，今天终于盼来了这场雪’……”
2008年初的一场冰天雪地之后，至今才“十年一遇”。
所以可以理解，早在四五天前，预测上海即将要迎接一场大雪，而且是“大到暴雪”，而且还可能“积雪3到5厘米”，一时间有多期待。
1月23日，市委办公厅发布关于切实做好低温雨雪天气防范应对工作的紧急通知。
然而，24日起床，阳光温煦，一片雪花都不见。
晒雪
傍晚，似雨似雪，走在路上的孩子疑惑地问父亲：“这是雪？雨丝吧？”
上观新闻视觉团队制作的一个视频产品，聚焦一片孤独飘落的雪粒，有人取了一个标题叫《我在上海，今天看到一片雪》。
就这么“一片雪”的独特“晒雪”，也被瞬间转发到了微信朋友圈，吸引不少视线。
终于，雪遂人愿。
从前天一早的薄薄一层雪，到后来越来越大漫天飘落，整整一天，人们的欢乐不断升级。微信朋友圈里纷纷晒出的雪人，也从室内迷你版，变成室外中型版，又“一夜长大”到昨晨。
各种“晒雪”的图片，或让人会心一笑，或让人不禁莞尔，或让人咧嘴大乐。一场许多人不期而遇的大雪，让网络时代的人们，尽情欢乐了一把。
然而，25日入夜，市民心态普遍开始反转。
忧雪
有数据显示：全市大多数区域的雨雪量，超过10毫米；松江的雨雪量最大，为15.3毫米；申城最大积雪深度，普遍达到5厘米到10厘米；崇明、青浦积雪深度最大，达到10厘米……
随之而来的是：“车子被雪覆盖了、道路结冰积雪了、长三角铁路部分列车停运了、渡船停航了……”
微信朋友圈从纷纷“晒雪”，变成了纷纷“忧雪”。像企鹅一样走路的雪天“防摔秘籍”成为纷传。
人们从十年一遇的惊喜，转向普遍担心起明天。十年一遇的大雪，让突如其来的考验实实在在来到眼前。
就在不少人带着这种普遍的忧虑入眠时，本报摄影记者的一处处现场记录和汇总信息中，我们看到了这样的一个凌晨：
——26日凌晨2时30分，400多名武警官兵和500多名建设者，增援已辛劳了一天两夜的养护抢险队伍，正合力为浦江上的四座大桥铲雪；
——凌晨3时，南京路步行街口，路面已经基本清扫干净；
——凌晨5时，环卫工袁阿姨打开地铁8号线中兴路站3号口的门，清扫进出口前的站台；
——早晨6时，老吴和同事完成中兴路的撒盐扫雪，准备去下一条路继续；
——早高峰前，杨浦、卢浦、南浦、徐浦四座大桥除雪完毕，全市处处，上海交警全力疏导交通；
……
上海欣谊环境卫生服务有限公司人民广场保洁班的李志，从25日下午一直干到26日凌晨。没公交了，自己开电瓶车，从人民广场回闵行区浦江镇的家。“别看我力气不小，一般推个10多米，积雪堆起来后，就推不动了。”不停呼出白气的李师傅把铲雪板搁在一边，换起铁锹，把堆起来的雪送进收集车，和同事们一起硬是开辟出了一条条安全通道，他们自己却成了移动的“雪人”。
26日凌晨4时，30多位环卫师傅接过除雪工具，比以往提前1个多小时上岗，继续同样的“循环”。
他们，仅仅是上万名奋战在风雪一线的环卫工人之一。
和环卫一样，武警官兵、路政、公安交警、物业等所有坚守在一线、坚守在岗位上的申城工作者们，这一次，给了申城一个再次令人惊喜的“上海的早晨”。
心态再次反转。
喜雪
“朋友圈的雪人一夜长大，路上的积雪却一夜秒没。”这是昨天“上观新闻”微信号一篇文章的标题，也是一早多少上海人的共鸣。
从盼雪、晒雪，到忧雪，再到再次令人意外惊喜的“喜雪”，微信朋友圈再次沸腾了。正如“上海发布”微信号那篇引发共鸣的文章所说：“很多网友一大早就发来消息和道路的现场图，惊讶于大雪之后的申城道路竟然如此干净、通畅！不仅仅有白雪美景，更有干净整洁的马路、细致周到的防滑措施……”在网友晒出的道路图中，道路两旁的树枝上有白雪，路边的交通栏杆上有白雪，路边整齐摆放的共享单车上有白雪，从高空俯拍所见的一大片街区房屋顶上都是白雪，而雪树下、雪栏里、雪屋旁的一条条道路和高架，则是反差分明的清洁路面，构成了一幅幅醒目而奇特的动人雪景。
网友seven留言说：“我在上班的路上看到路面都是干的，没有一点雪迹，辛苦你们了，谢谢。”网友Aubrey留言说：“向最可爱的人致敬，早上出来就感觉上海效率好高，所有都是干干净净的。”网友柯昌礼说：“一早开车出门，意外的通畅，惊叹于我们这座城市的精细化管理和人性化服务。”网友汤汤说：“辛苦啦~这就是我爱上海的原因啦。”网友萍萍说：“感动，感动，还是感动，上海真好！”网友碎月摇花说：“城市管理者真的很棒！”网友Roy Shamrock说：“这个真心了不起”……网友大江的一句“为环卫工人和武警官兵点赞”，就获得了3万次点赞的共鸣。
而在“上观新闻”微信号那篇文章的留言评论里，也是话语真挚：“当我们还在睡梦中，他们在夜色中工作，谢谢。”“早上出门，就被干净的马路惊到，一边走，一边内心满满感恩。”“在大雪中既能享受雪花的美丽，又不受任何影响的生活、通勤、工作。感谢每一个人默默地付出！”网友潇洒小鹿鹿则说：“看完这篇文章，居然莫名泪目……”
就在昨天凌晨，本报记者见证：小饭馆里，许阿姨2时照常起床发面，虽然大雪顾客来得晚，但她还是早做准备；菜市场里，杨师傅6时照常出摊，感叹菜可能要贵一点了；7时，汤师傅还是照常上岗送餐，虽然车子5分钟才发动起来……他们的“照常”，城市的日常，在这十年一遇的大雪天里四处发生。
有一条网友留言如此写道：“这才是真正精细化管理、这才是管理者的水平，让城市有温度，从而融化了积雪寒冰。”
暖城
“要看到每一位老人都安全在家”——25日下午雪越下越大时，记者现场看到：天山路街道天山二村居民区党总支书记张恩杰和居委会主任居芳，穿上羽绒服，带上年货大礼包，上门看望今年78岁的居民徐金荣老人，千叮咛万嘱咐“尽量少出门，不要摔跤啦”。
与需要帮助的老人“一天两见面”——记者现场看到：黄陂南路上的梅兰坊小区，社工潘荣耀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敲开了丁阿婆的家门。“阿婆，今天下雪了，我把饭给你送来了，你趁热吃吧。”淮海中路街道对80岁以上的孤老、独居老人，全面实行“一天两见面”制度，连日低温，又遇雨雪，复兴居委的居委干部担心老人出门取餐路滑不安全，于是安排社工将饭菜送上门。
志愿者敞开家门为老人“暖身暖心”——记者现场看到：“区老伯，今朝外面落大雪了，侬赶快进来坐坐，阿拉屋里厢暖热。”家住虹口区东方飘鹰小区的志愿者卜芸，昨天一早，就开上空调，热情招呼楼里的老人们来家坐坐，一会儿倒热水，一会儿准备点心，告诉大家不要外出，以免滑倒，有什么事可以让志愿者们来做。
这些，都只是雪中申城大量奔走、守望、互助、关爱的个别镜头。“日常的城市管理，应从精细化中体现人文关怀，也即‘温度’”。“要看到每一位老人都安全在家”，话语之中是初心。
初心，也蕴藏在这样一件事体现的理念与行动中：
持续的积雪可能压倒植物，对行人安全构成隐患，26日晨，上海市绿化市容局发布紧急通知，为保障游客安全，临时关闭部分公园，开展积雪清扫。然而一早，在关闭名单中的古猗园内，便已涌入许多要赏雪景的游客。
“大家游园的热情高涨，我们提前预计到了这种情况，做好了预案。”古猗园高级工程师孙明巡表示，能够正常开放，得益于绿化保洁人员的连夜奋战。25日晚上，十几名园丁手持竹竿巡夜，不停敲打掉园内植物上的积雪，由于积雪太厉害，数棵植物尤其是枝干较为脆弱的竹子被雪压倒、压断，还要扶正、修剪或搬运，一直忙到深夜。26日一早，另一批值班人员赶到，扫除地面积雪，迅速在园内开辟出一条赏景通道，在湿滑处铺上草垫，这才确保了兼顾观赏效果和安全。
同样铺上了草垫的，是昨日申城街头的天桥台阶。
同样感动了人们的，是昨天网上这样一张照片和说明：
“徐家汇派出所一位正在执勤中的民警，因地面已结冰，提醒两名路过的学生小心路滑；而学生见民警在雪中工作，又过来帮忙打伞。”
可以相信，就像本文开头那位孩子所感受到的，他长大后一定会记得的是：2018年初的这一场雪，和雪中的城、城中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