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金华市武义县俞源乡新九龙山村家家户户贴起了春联,早早表达对新年、新生活的美好祝愿。
“千好万好下山脱贫最好,爹亲娘亲党和政府更亲”。大红春联前,35岁的刘昌荣和父亲刘孙俭从九龙山老屋回来,正从车上搬下石磨、石臼等老物件。在家中小院,来自老屋的破罐子、破凳子都被精心收集起来。
“不能忘了好日子从哪里来。”刘昌荣告诉记者,他正准备办一个家庭版的“下山脱贫纪念馆”。21年前,得益于党委、政府下山脱贫的好政策,刘昌荣一家告别了1041米高的九龙山村、告别一贫如洗的生活,迈上了小康之路。如今,他们开了4家公司,产品销往国外。
“三下”九龙山,刘昌荣讲述了一段从苦涩到甜蜜的家庭记忆——
搬下:“九龙山九龙山,走出深山天地宽”
“从前有座山……”我们九龙山的故事真的是从山里开始的。听爷爷辈的老人说,500多年前,先祖为了躲避战乱和苛税,从福建迁居到此,因为九个山头绕村绵延如龙,取名“九龙山”。
过去,我们村里一直过着“砍砍木头烧烧炭”的生活,村里68户人家总共才97亩地,而且只能种一熟,遇到干旱年份就无法耕种。在大多数农户的家里,一间逢雨必漏的泥房、一口锅灶、一张饭桌和几床破棉被,就是全部家当了。
我爸说,最庆幸的是娶到了我妈。要知道,“有女不嫁九龙山”,全村189人,就有42个光棍汉,谁家生男孩谁家不高兴。1976年,城里已经流行自行车、手表、缝纫机的结婚“三大件”,可九龙山人见都没见过,我爸东拼西凑了16元钱,终于鼓足勇气去提亲,我妈总是半开玩笑说:“这点钱,现在连条小狗都买不到。”
九龙山人不缺志气、不缺勤奋,却因为山高路远,什么都难——行路难、娶亲难、上学难、求医难、用电难、赚钱难。1970年,我爷爷因无法出村治病离世了。有一次我生病,我爸特别着急,半夜背着我举着火把,走了两个多小时山路才到邻村赤脚医生那里,我当时昏睡在他肩头,感觉真是走到了地老天荒。
但我们是幸运的。1994年,家里来了老董,他几乎每个星期都上九龙山,挨家挨户问情况,过了一阵子,他动员我们下山去。我后来才知道,老董是县扶贫办主任董春法。当时,武义县委、县政府积极引导山民搬迁下山、异地脱贫。1996年11月,我们村从九龙山上整体搬迁下山。我们一家人每人肩上一根扁担,挑着家中物件,一步步走下山,正式搬到新家去。
“九龙山九龙山,走出深山天地宽”,村里开始流传这句顺口溜。我拼了命地努力读书,终于考上了县里的艺校,憧憬新生活的开始。
住下:“山上光棍汉,下山娶花旦”
新九龙山村距县城20分钟车程。1996年,村人均年纯收入只有300多元。我家造了一层三间的房子,如果没有政府给出的政策优惠和补贴,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能住进砖瓦房,而且全村水、电、有线电视都安装入户。这里不再有露天粪缸了,家家户户都建有铺了瓷砖的卫生间,有的还用上了抽水马桶、盥洗盆和浴缸。
我们的喜悦上了报纸、电视,九龙山在全国都小有名气。新村道路等基础设施建设需资金100多万元,1998年四川绵阳卷烟厂负责人送来10万元帮助村里修路。九龙山人一直很感恩,村里的路就叫“绵阳路”,在2008年汶川地震后,我们自发给绵阳捐了款。
如果说山上的五百年是贫穷,那么下山后的三五年就是致富。下山后村民都没闲下来,有一技之长的就在家门口的工业区做车工、钳工;年轻人参加县里组织的劳务输出,到上海、杭州、广东等地的合资公司务工;老人就在村里做来料加工……每个人都在市场经济中找到了用武之地。我在姐姐的资助下读完了艺校,开始在多个剧团挑大梁,终于可以赚钱了,家里的房子渐渐加盖到三层。
1999年2月,新九龙山有6对新人结婚,村里办了场热闹的集体婚礼。2006年,我结婚了,新娘是武义县婺剧团的当家花旦。一时间,我成了“新闻人物”,老董总结为:“山上光棍汉,下山娶花旦。”到2007年,村里已经有30个孩子出生。
有了新生命的新九龙山,有了希望,有了未来。去年,我们村的人均年收入1.6万余元,是下山前的40倍!这简直是个奇迹。
留下:“村村大变样,年年有进步”
相比周围许许多多的“美丽乡村”,新九龙山村并不起眼,但你一定不会想到,它曾无数次地出现在国际舞台上,成为脱贫路上的一个重要坐标。
2004年5月,全球扶贫大会在上海召开,我们村的下山脱贫经验成为世界首脑关注的对象。我们也是到那个时候才知道,贫困是个世界性的问题,我们有幸生活在中国、在浙江,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方式摆脱贫困,走向小康。
欠发达县全部摘帽、全面消除人均年收入4600元以下贫困户……最近这5年,读到这些新闻的时候,我特别有感触。我所在的武义县,深山区423个自然村已经整体搬迁下山、异地脱贫,贫困以潮水般退却,正是我们国家渐渐强盛的真实写照。
下山脱贫的经历,一直是我们一家人最难忘的记忆,因为它彻底改变了我们的人生。前几天,在芬兰·中国(武义)文化艺术交流活动中,我向芬兰朋友展示地方戏曲;平常,我和我姐一起打理着4家公司,我正在考电工高级技师,我们自主研发的轧钢系统还出口到东南亚国家。更值得一提的是,我爸拿起他最爱的二胡和锣,跟着婺剧班在金华各地送戏下乡……
我们村有一间“村史馆”,我想在自家办“下山脱贫纪念馆”。我想,我们走过的路,是脱贫的路,是梦想的路,承载着九龙山人的精神财富。
“蜗居高山五百年,不如下山二十年。”村民们爱说这句顺口溜。不管我们去哪里、做什么,都不会离开九龙山。九龙山的明天一定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