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清明或烈士日，绍兴上虞曹娥街道梁巷村峰山革命烈士墓，总会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俯身摆好酒菜小碟，在摇曳的烛光中向长眠的英雄致意。
68年来，上虞老人梁坤泉就这样默默守护着革命烈士墓。今年清明，93岁的梁坤泉走了。弥留之际，他仍惦记着烈士墓，遗愿令人动容。
风雨无阻，68年的坚守
3月19日清晨，卧榻养病多日的梁坤泉将儿子梁雷刚唤到床前。交代几句家事后，梁老说：“清明快到了，不要忘记山上长眠的英雄们，记得要去扫墓，平日里也多去看看。”梁雷刚明白，父亲是怕长眠异乡的烈士无人探望。
68年来，梁坤泉风雨无阻的守护，已令梁家三代人都深深明白，父亲已将5名烈士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听完父亲嘱托，梁雷刚眼眶泛红，当即应允：“爸爸放心！我一定会接好班，守护好烈士墓……”
梁老的临终遗言迅速在村里村外传开，这种对革命烈士的坚守感动了村民。
3月21日，梁坤泉出殡那天，村两委和乡亲们送来了花圈，不少村民自发为这位执着的守墓人送了一程又一程。梁巷村党支部书记梁根云说，村民的行为并不意外，“梁老是村里的老党员，有50多年的党龄。平时为人热情和善，在村里很受人敬重。”
梁根云告诉记者，5名烈士牺牲于解放战争时期。梁坤泉家就住在峰山脚下，他见墓地太过简陋便时常前去清杂草、添把土。上世纪70年代，梁坤泉担任村里的生产队长，正式成为峰山烈士墓的看护人。土地承包到户后，小小的峰山被一分为二，梁坤泉家分到了烈士墓所在的半座山。然而，对于梁坤泉来说，看护烈士墓不只是义务，更是责任。
梁根云说：“我读小学时，每到清明就会跟着学校浩浩荡荡的学生队伍去扫墓。村小学撤并后，学生扫墓都集中到区里的龙山烈士墓，村里的烈士墓显得有些冷清。”这些年来，在梁坤泉的感染下，越来越多的村民和学生加入自发祭奠烈士的队伍。
“上虞的解放是先烈们用生命和热血换来的，如今我们过上了好日子，又怎么能忘记他们呢？”梁根云很理解梁老。
亲历战场，许下守护诺言
梁坤泉对于峰山烈士墓的责任感，来源于一次特殊经历——他曾亲眼目睹其中4名烈士英勇捐躯的场景。在世时他曾接受当地媒体采访，讲述过这段往事。
1949年4月23日，人民解放军向南方各省进军。同年5月16日，解放军第二十二军从杭州三墩出发，沿杭甬公路东进，于5月19日抵达曹娥江西岸的东关、曹娥和道墟一带，形成敌我双方对峙的态势。5月19日上午，当时25岁的梁坤泉正在地里干农活，目睹了4名战士遭遇炮弹袭击而身殒。其时部队作战任务紧急，4位革命烈士便被就近简单掩埋在峰山上，没有留下任何身份信息。
5月20日晚，强渡曹娥江的战斗打响。5月21日下午，人民解放军全线渡江，解放曹娥、百官和章镇等地，老百姓一片欢腾。无名英雄抛头颅洒热血的牺牲精神，让梁坤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暗自许下诺言：一辈子守好烈士墓。
5位烈士中还有一名叫蔡德根，墓碑背后简短的几行字诠释了他的一生：“军马团三营八连炊事员、浙江龙泉县八都区上洋区人，烈士蔡德根同志于一九五二年八月一日上午部队行军至东关时病故。”村里的老人告诉记者，蔡德根是在部队行军至上虞东关时突然生病，去世后被埋在这个烈士墓的。遗憾的是，蔡德根生辰与故去的具体时间，都不得而知。
一次许诺践行一生。梁雷刚回忆，小时候父亲常带他去烈士墓前祭扫：“那时的烈士墓就是一块小土堆，只有一块很小的墓碑，看不清上面的字。”为了保证陵墓牢固，父亲在雨后扛着铁锨上山，填补被冲走的泥土。
2007年3月，在梁坤泉和村两委的建议下，上虞市民政局和乡政府拨款，对峰山革命烈士墓进行修葺。
修复后的烈士墓，四周砌了1米多高的石墙。如今，村民经过山脚，抬头便能看清墓碑上清晰的几个大字——“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精神传承，激励祖孙三代
“我会接替父亲，一直守下去。”梁雷刚说。他平时在城里的造纸厂上班，工作日白天无法回家。虽然不能像父亲那样随时看护烈士墓，但是他时刻记着父亲临终前的叮嘱。今年清明节前，梁雷刚趁周末已经去过两趟。而平日的看护，则交由留在家中的妻子梁玉芳。
3月28日，记者在梁玉芳和梁根云的带领下，找到了烈士墓。烈士墓位于峰山脚上，隐藏于竹林间。拾阶而上，通往墓地的台阶干净整洁，周边的杂草已被清理。烈士墓前，摆放着村里前几天送来的花圈，墓碑上的大字用红色的油漆重新描画过一遍，十分醒目。“嫁到梁家25年了，每年清明爸爸都会带着全家人来这里扫墓。”梁玉芳走近烈士墓，认真拂去了墓碑上的灰尘。
这些天，孙女梁煦婷也回家奔丧：“爷爷身体好的时候，白天喜欢到处逛，走着走着就走到烈士墓了。他还经常跟我讲起烈士的故事，嘱咐我要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梁煦婷还记得爷爷曾经多次向她提起，很遗憾不能帮这5位烈士找到亲人。梁坤泉曾向村里同辈的老人询问烈士的身世，但大家都不太清楚，只能猜测5位烈士牺牲时年纪不大，或许还没来得及成家，很可能没有子嗣。梁煦婷说，“尽管希望渺茫，但我们还是希望能够找到烈士的后代，实现爷爷的心愿。”
上虞民政部门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上虞共确认了300多位烈士。目前，烈士们主要长眠在龙山烈士陵园，以及章镇、小越、盖北等7个集中式烈士墓，但不包括梁巷村峰山上的这类“散墓”，“在上虞有记载的战役及烈士名录中，都没能找到埋葬在梁巷村峰山烈士墓内烈士的信息”。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为了祖国的和平与解放，无数烈士血洒战场、长眠他乡。英烈们的身世之谜，或许很难找到答案。但他们的精神早已深深地刻在梁巷村的大地上，流淌在梁家三代人的血液中。他们坚贞不屈的灵魂，将会激励和感召一代代中华儿女砥砺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