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雷/文
金平爱洗脚,且用热水,烫。
那一年,我还不到二十岁,在河北大学作家班读书。有一位同宿舍学兄,名曰王金平,邢台县人,微瘦,略低,脸色泛黄,总是睡不醒的样子。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专门提一壶热水,泡脚。龇牙咧嘴、摇头晃脑,一副夸张且造作的享受状。
当时,我很是纳闷。
他说,因为失眠。
失眠?这对于当时每每睡觉像憨猪的年少的我来说,似乎不可理喻。
我想,为什么失眠呢?怎么能够失眠呢?
他并没有告诉我,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泡脚。
现在想来,他比我年长三四岁,那些年正在恋爱,已经谈了几个女朋友,分分合合。因为失恋?不会吧,芳草遍地,香花满眼,今天辞旧,后天新欢;因为乱花迷眼,难以选择?也不像,男人搞对象,多是兴奋。兴奋之后,便是酣睡;或许,是因为创作而苦恼?
或许是吧。
总之,金平在我印象里,是一个苦恼多于轻松的人。我实在不明白他的苦恼是来自创作,来自工作,来自爱情,抑或是忧国忧民。
后来,我们毕业,星散南北。他在邢台市法院部门工作,业余坚持从事小说创作。从小说,到小小说,越写越小,越写越精,并出版了两本小小说集,在业界颇有影响。这,也许是他持续苦恼的结果。
前一段时间,我们见面。他说正在写一本报告文学《信念》。
我一惊。
其实,报告文学并不好写,不是资料的堆砌,而是章法的组合。
几天前,他把书稿发至我邮箱,雅嘱斧正。
我细细阅过。
说实话,不能说太好,却也不差。可以明显看出,这是探索的结果,更是苦恼的结果。文中,处处是他苦恼且用力的痕迹。
看来,他一直在苦恼,一直在进步!
不知他还用热水烫脚否?
这,实在是一个好习惯!
现在,我也养成了这个习惯。人到中年,诸事烦心,每当濒临失眠时,我就用热水烫烫脚,龇牙咧嘴、哎哎哟哟之后,便是眯上眼,摇头晃脑、唏唏嘘嘘,丑态百出。而后,便会憨猪般酣然入睡,会见故乡,会见童年,会见周公,或美女。
忽然明白,金平当年的烫脚催眠,并无复杂,并无神圣,多半是犯了青春病,是思春,是私交美女。
独身骚年,私交美女,有什么不好呢?
那是生命的动力,那是青春的舞伴。
我也知道,我们大学毕业后,金平兄终于找到了一个好舞伴。二十多年,一直伴舞。
而且,他的文学之舞,也越来越漂亮了。
比如这本书。
虽然不够纯粹,虽然不够精美,虽然不够圆融。但,世上的人和事和书,哪有十全十美呢。
(2018年10月9日于邯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