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中秋节过了不少,大都随着时光的流逝淡漠了印象。唯有16岁那年的中秋节,令我至今难忘。
那年秋天,我考上了临近县城的一所寄宿制中学。或许是初次离家的缘故,强烈的思亲情绪经常萦绕在我心头。到了中秋节那天,街市上洋溢着浓厚的过节气氛,这更勾起了我回家的念头。下午放学后,尽管阴云低垂,我还是编了理由请了假,然后跳上自行车,一头钻进夜幕中急匆匆地向家里赶去。
连日的秋雨使本来就坎坷难行的乡间土路更加泥泞,骑行在回家的路上,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风裹挟着农作物成熟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我用力蹬着踏板,脑子里畅想着与家人聚餐欢度中秋的情景。近两个小时的艰难骑行后,我已是汗透衣衫。夜色如漆,我终于进了村,遥遥看到家里窗口的灯光,尽管只是若隐若现的一点点光亮,还是让我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温馨。我似乎看到了温暖的堂屋里已经摆了满桌的饭菜,嗅到了我最喜欢的甜味月饼的清香。
离家越来越近,道路也越来越泥泞难走,我不得不推着车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前行。正走着,模模糊糊地看到前面有人在推一辆三马车。隆隆的马达声在静谧的夜晚传得很远,那辆破车像精疲力竭的老牛一样卧在了污泥里,无论如何也不肯挪动半步。——肯定是下地晚归的农人。
“大过节的这么晚才回来,黑灯瞎火的,看你怎么折腾出来。”我心里埋怨着正要侧身过去时,忽然觉得马达声和推车人的身影特别熟悉,再仔细一瞅、一听,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开车的是我的父亲,站在泥水里猫着腰推车的竟是母亲和姐姐!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喊了声:“爸,妈。”正埋头推车的母亲被我的喊声吓了一跳:“老二呀,今天怎么回来了?有什么事吗?”“没,没什么事,就是回来看看……”面对如此辛劳的父母,我还能说什么呢?
母亲回家拿来手电,父亲借着昏暗的光,用铁锹清理了车轮下的淤泥。一家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三马车弄出泥窝,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我和父亲把车上的玉米卸下来后,阴沉的天空飘起了雨丝。父亲赶紧找来几块塑料布,把玉米和院里晾晒的红枣盖好。这工夫,母亲做熟了饭,是鸡蛋炒豆角、鸡蛋炒丝瓜。她那催促的话语里有些歉意:“不知道你回来,也没做什么好吃的,这么晚了肯定饿了,赶紧吃吧!”面对疲惫的父母我没提“中秋节”三个字,更没提吃月饼。父母也没提。家里种了十四五亩地的庄稼,还有百十棵枣树,整天忙里忙外累得晕头转向的,他们哪还顾得上过中秋节啊?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返回学校。这个没有吃到月饼的中秋节,使我一下子长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