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
关于挑战、路演、谷歌和阿里的“秘密武器”
文/秦朔
他的骨架也许是世界级企业家中最瘦的，他的体重也许是最轻的，但骨架上挑着的，一边是15年不变的伟大理想，一边是刚刚拿到的美国股票发行史上规模最大的资金。而让理想和财富形成互动的，是马云这个清奇无比的大脑以及他领导的2.5万人团队的超常努力。
纽约时间9月19日傍晚，曼哈顿42街Cipriani餐厅，阿里巴巴上市庆祝宴会，当《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和马云相拥祝贺时，这样的感受油然而生。
问他，当天的市场走势和预期相比，是强？是弱？还是符合预期？他脱口而出，“真没有什么预期。好像就是做完了一个工作，香港也行，美国也行，这个月也行，下个月也行，反正要做，做就做了。关键还是你能给客户创造什么价值，什么新的价值。”
他在餐厅里走来走去，到处是握手、合影、签名。中间还穿插了一段演讲。J.P。摩根的副主席把他描绘为融合了美国几位商界领袖风格的新领袖，他自己还是一如往常地说，在创业前曾经到处借钱而不得，为了借3000美元几个月都反复被拒绝，所以下决心一定要帮助小企业，帮助年轻人。说了“谢谢”之后，他又说：“希望年轻人不要今天下了决心，明天又一如往常不做改变。”
当他终于能坐在沙发上休息片刻，记者问他，IPO后出现在脑子里的挑战，最大的是什么？他说，也没有很特别的，但也有不少吧，现在还分不清哪个最大。几秒钟后，他自言自语，“还是人才和文化的挑战吧。这是最根本的。”
香港世纪性地错过了我们
阿里巴巴的上市一波几折，先是钟情香港但却无缘，接着转道美国，但自从今年5月提出申请后美国SEC(证券交易委员会)就不断反馈，要公司补充资料回答问题。原定8月18日的上市延后到9月19日，马云也在路演期间度过了50岁的生日。
“我的想法就是你们有问题就来问清楚，一个月不行就再来一个月。我们可以再延后，让大家问得透透彻彻的。路演就是回答问题。VIE(可变利益实体)，支付宝，合伙人，任何问题都问，都回答。阿里巴巴有2.5万名员工，40%以上的员工有股权，你说我会不会把支付宝藏到自己口袋中，吃不吃得消这么多员工的疑问？”
“关于支付宝(转移)，股东有过6次会议记录，都是书面的，可查的。还有合伙人制度，如果我用美国的AB股制度，我1股投票权相当于你的100股，投资者会不会买？也会。但我们这些人都是会老的，会死的，所以需要一个长期的制度，培养接班人的制度，所以我们不选AB股制度，而选合伙人制度。”
“说到上市地点，我们错过了香港，而香港也世纪性地错过了我们。这次在纽交所上市，纽交所最高兴的就是让一种说法结束了，那就是纽交所是老的、传统的交易所，高科技企业做不好。但事实就是事实，这次这么大的规模纽交所做成了。他们为了保证技术上不出任何差错，做了很多测试，这次上市相当于他们的一次‘(双十一)光棍节’。”
没想到会走到今天
“昨天(18日，上市前一天)晚上，我们合伙人在一起吃饭，都很放开。说实话，我们没想到会走到今天，也没准备走到今天，可能也不应该是我们走到今天。我们这些人的能力是在漫长的过程中，不断被拉长了。我马云没这个能力，是被逼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们没有选择，只能往前走。阿里很有耐心，坚持了15年，其实也可以说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
“客观讲，这次上市是阿里的第一个里程碑。接下来，会有现在还看不到的挑战、麻烦，当然也有看不到的光鲜，未来我们还有几个里程碑。”
“要说上市后的心态，我们和过去相比是一样的，但要说完全不变也不可能，因为别人看你的眼光也不一样了。我们这些人(合伙人)的定力很强，能力也不断被拉长。比如每年的‘双十一’就是拉的。这次上市也等于是‘带宽’拉拉开。但这种大事情几年才碰到一次，甚至很多年才碰到一次，重要的还是每一天的工作怎么做好。”
外表光鲜，内伤太多了
“15年来，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很多人原来都不相信我们能到今天，外界也许小看了我们的抗击打能力。我觉得，阿里最厉害的就是抗击打能力。我们被捅的地方是很多很多的，都要自己扛住，想办法去解决。外表光鲜，但内伤太多了。我们也就这样锻炼出来了。”
“所以，昨天晚上合伙人吃完饭，晚上就继续干活。这是责任。当阿里巴巴的CEO是世界上最痛苦的那类工作，一刻都停不下来。你想这么大的体系，服务这么多客户，不像别的东西可以停几分钟也没问题，我们哪敢停一分钟不运作了呢？”
“有人担心阿里上市后员工都是土豪，斗志会懈怠。可能有人会这样，但不会所有人都这样，而且我想大部分人不会这样。有的企业家说我就是不上市，防止大家上市后有了钱会变坏。那你自己富起来变坏没有？你怎么知道员工他们富了就会变坏？这是他们的劳动所得，加上一点运气。只要有了钱之后不乱挥霍就好。我相信阿里的文化抗体能扛很久，阿里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员工效率在中国算最高的之一。”
“对于建机制、文化，我还是有点自信的。搞搜索引擎技术我们不如别人，通信工具不如别人，但管理和文化我们是自信的。也因为这样，我敢说，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公司里面，如果创始人离开，我离开是对公司的影响最小的。大概30%，20%多吧。要是我离开一点影响也没有，那我也太没用了。”
“微信出来后，外边说阿里好像不行了。今年春节回来，我们开了三天会议，回过头看过去五六年的战略，最后明确，我们并没有走错。现在的路都是几年前定的，当初是押云计算，还是押无线APP？我们选了云计算，我们还相信自己的路。”
透明，我们必须接受
“上市对我们来说的一个变化，是公司会更加透明。国外的投资者不会听你讲概念，而是要问你到底干什么，过去干什么，今天干什么，未来干什么，而且你还要有记录。机构投资者最看重的就是透明。透明，不是愿意不愿意接受的问题，而是必须接受的问题。这就像喝水，脏水喝了会闹肚子，所以要喝干净的水。公司也一样，不透明就会拉肚子生病。如果不透明，说的和做的不一样，从员工到客户谁还会相信你？”
“我们路演，绝大多数买进来的都是机构而不是散户。200多亿美元的募集规模，怎么卖给散户？如果是本地化消费品公司(consumerproduct)上市，卖给散户是可以的，但像阿里巴巴这样只能是机构买。机构都是几千万、几千万地share(股份)买。上午我在巴克莱(注：阿里巴巴做市商，其交易柜台在纽交所大厅中心)的柜台看到，询价开始后，买家汹涌，但卖家很少，都不卖，所以一直拉锯了那么久，有买有卖，才开盘。”
我们和谷歌是有距离的
“上市后，阿里的对标系统确实改变了。互联网公司的市值，我们第二，但我们和谷歌是有距离的，距离在于他们比我们成熟。他们是在一个成熟市场上架构起来的技术公司，不断拓展技术边界。我们是利用技术拓展商业边界。”
“谷歌上市这么多年后依然保持着创新，4000多亿美元的市值是放在那里的，整体素质、人才、架构都很强。”
“但在经营理念上，我们和谷歌之间是没有什么差距的。GE的前CEO韦尔奇五六年前曾对我说，很多人批评他，说他倡导的价值观只能用在GE，出了美国不行，高科技企业不行。我说我要证明，坚持价值观而成功的企业，在中国也是可以做到的。”
“阿里上市，华尔街、硅谷、商界都说有了来自中国的全球性公司。原来他们心中印度的企业家是全球性的，比如百事可乐、微软的CEO都是印度裔。现在他们说，中国的全球化公司也来了。但坦白说，我们的全球化才开始。”
不懂技术所以崇拜技术
“我说我不懂技术，是真不懂技术。但我们知道谁是真懂技术的。忽悠我们说懂技术的人多了，但我们能判别出，谁是能在帮助小企业这个方向上真正有技术的。我们是有了方向找技术，不是有了技术找方向。谷歌是有了技术找方向，但找对了。”
“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方向和强项，有的打篮球有的踢足球，不能拿打篮球的标准看踢足球的。在电子商务领域，在大数据和金融安全保障等方面，我们的技术可以说是最强的。一秒钟3万笔交易，你怎么做到不出错？”
“我觉得有两样东西是一点不能吹牛的，就是技术和服务。好比你没有枪，却说自己有，要出去打天下，那一定不行的。因为我不懂技术，所以对技术人员很崇拜，所以给他们充分的空间去施展，所以阿里有很多真正的技术突破。要说阿里巴巴有什么秘密武器，有两个，一个是服务，一个是技术。”
学习做chairman
纽约时间9月20日记者从纽约飞上海，在航班上看到20日的《纽约时报》商业版报道说，自阿里巴巴提交上市申请后，就垄断了IPO的头条。要想知道阿里巴巴的体量多么巨大，可以考虑一下，它的市值超过今年以来整个美国IPO市场所有其他公司的市值总和(据标普数据，今年其余美国IPO公司市值为1850亿美元)。考虑到中国的人均网上消费金额还很低，阿里巴巴的潜力依然很大。当天的《华尔街日报》则统计了比尔·盖茨、贝索斯、布林、佩奇、扎克伯格和马云六人在公司上市首日的个人财富，结论是马云在公司上市首日的财富(181.5亿美元)仅次于脸谱的扎克伯格(192.5亿美元)。马云和阿里巴巴正越来越被全球关注。
但当天的报道也指出，如果中国经济持续放缓，阿里巴巴是否还能“免疫”式地增长？阿里巴巴成功上市后，市盈率已超过百度和腾讯，因此投资者对其未来持续增长的要求会提高，而阿里在中国网络购物市场高达80%多的份额能否保持也会是一个挑战，特别是在京东和腾讯联手之后。还有评论说，如果阿里巴巴要拓展欧美市场，需要新增投入，运营毛利会下降。
成为一个巨人的道路是艰辛的，成为巨人之后的道路也许更加艰辛。
马云说：“我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公司chairman(主席)，但还没有到总结的时候。”
21日晚上航班在上海降落，打开手机，有一个马云发来的短信，说晚宴上零星的说法只是聊天，不是专访，请转告所有媒体朋友。看，作为上市公司的chairman,马云已经在信息披露方面约束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