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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报道:出柜11天后,19岁男生决定去死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19-07-04  来源:凤凰网

“求求你们还给我”

玉潭中学的同学刘宁看见吴一川这条QQ状态时,并没有感到意外。高中开学前,他和吴一川在同一个夏令营,感觉他“性格比较疯”,有时搂着别人亲,“所有人都觉得他精神有点问题”。

一个军训的夜晚,吴一川唱了TFboys的《青春修炼手册》,很多人都不喜欢TFboys,他唱得也不好听,反而让很多人记住了他。

高一开学之后,刘宁觉得吴一川变得“喜欢出风头”,参加了很多班干部的竞选。一个晚自习,几名同学竞选学生会主席,吴一川准备了一篇发言稿,说到激动处,还打起手势,把其他人的气场都比了下去。

“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一名同班同学回忆。

他们并不知道,竞选班干部是吴一川保护自己的方式。他在遗书中说,曾在当地另一所高中遭到校园暴力。“由于自己性格的阴柔化,和胆小怕事,遭到许多同学的威胁逼迫,以至于一段时期处在中度抑郁状态,曾多次想过以自杀完结生命……终于降级转到了玉潭中学,我努力让自己争取到学生会主席,在学校有了一定权威,也是用来防止被霸凌的一个手段。”

在新的学校,他努力跟同学搞好关系。成功当选学生会主席之后,同学没做好卫生,他一个人留下来打扫;手里握着宿舍楼钥匙,他私下放同学出去上网,被老师发现了,一个人挨批评。

“吴一川人挺好的,比较大方。”学生会副主席李宇回忆,他总把洗发水借给别人,帮同学买早餐、带奶茶。经常有人围在艺术班门口,问他要烟抽,人不在,就翻他书包。但一些细节显示他并不阔绰。他的衣服不多,一件牛仔外套,穿了一个星期,用的钱包也很破旧了。

主席的身份也会招来反感。午休、眼保健操、黑板报,都由吴一川负责检查,一些同学觉得他爱管闲事。吴一川用广播发通知,有男同学不喜欢他阴柔的声音,觉得他让班级丢脸了,骂他“傻逼”,一些男生跟着附和,吴一川还是笑呵呵的。

同学看不出他心情的变化。他总是一副很忙的样子,下课立马跑出教室,检查卫生或者去拿一些文件。他和老师走得很近,经常往办公室跑,帮老师统计分数。他经常不吃午餐,一个人偷偷跑到音乐教室,摸索着弹钢琴,创作曲子。

除了英语,他每节课都举手,不知道答案,也用幽默的方式回答问题,有时甚至打断课堂10多次。“他喜欢突然搞一些意外的动作,让别人注意到他,其实心里很空虚。”李宇说。

晚上查寝时,吴一川故意翘着兰花指,有同学骂他“娘炮”“基佬”,“我就是娘啊。”他漫不经心地回应。

“有没有男朋友,喜欢哪个男的啊?”有男同学试探性地问。

“我喜欢你啊。”吴一川搪塞过去。

学校里早就有传闻他是同性恋。同学宋轶和吴一川隔着一条马路住着,从朋友那儿听说,吃惊了一下,但很快也接受了,还像往常那样,坐着他的小电驴回家。

宋轶很少听吴一川提起家人,只记得他妈妈经常在晚自习下课后来送夜宵。一次父亲接他,宋轶搭顺风车,在那辆老旧的小型汽车里,吴一川问父亲要零花钱,父亲爽快地答应了。宋轶觉得这是一个受宠溺的孩子。

她偶然得知吴一川还有一个哥哥,脑瘫,长年卧床,三年前,他16岁时,哥哥去世。

吴一川把哥哥的照片存在一个U盘里。一次考试期间,U盘不知被谁拿走了,吴一川看起来很着急,走上讲台,突然跪了下来,“求求你们还给我!”他哭得嗓音沙哑,身体抽搐,眼眶通红。大家觉得他太可怜了,老师让拿走的同学赶紧还给他。

多名同学知道班里有人欺负吴一川,下课拍他的头、不让他睡觉。一次晚自习课间,宋轶看到好几个男生和吴一川进了厕所,下一节课,他没有出现;还有一次,吴一川眉毛上贴了几天创口贴,他说自己的眉骨被打断了,后来眉间一直留有断痕。

吴一川很少反抗。刘宁记得,一名男生曾和吴一川发生口角,一些同学起哄,拿他的手打了吴一川一耳光,吴一川把书摔在地上,但没有还手。经常欺负他的一名男同学出了车祸,吴一川去医院探望,还捐了100元治疗费。

但宋轶说,因为在学校里的遭遇,吴一川一度想辍学,绝食了好几天,脸色苍白,直至晕倒在地,被送进医院打葡萄糖。母亲跑到学校问同学,“吴一川为什么不想读书了”,没人告诉她答案。

对上述可能存在的校园暴力,桃江玉潭中学一名工作人员表示,吴一川已经毕业,是社会身份,且曾在其他学校就学,不知道他是否受过欺凌。

直到看到吴一川的遗言,宋轶才明白,吴一川下课就往办公室跑,是为了跟老师讲心里话。他曾告诉高一班主任自己的性取向,“同性恋不是病,你也没问题,这条路很难走,我很欣赏你的勇气。”班主任说。后来,那名班主任离开了,“我失去了对我最好的一个人。”

高二下学期,吴一川看了许多关于血腥、报复、黑暗题材的电影或者电视剧。欺负他的那名同学车祸不治身亡,他在遗言中写道,他甚至为此开心了一周。

吴一川就读的高中

同类

“Blue基地”隐匿在长沙人民西路的一个巷子里,外形如若一辆黑色汽车。推开一扇红色木门,酒吧内投射着蓝色霓虹灯,这是一家同志酒吧,许多年龄在20-35岁之间的男性客人,来这里交友、买醉。

三月的一天,长期关注LGBT群体的下大垅在这里做采访。旁边一个小圆桌坐了一个男生,脖子上挂着耳机,一个人低头刷手机。采访快结束时,这个男生主动凑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那是吴一川第一次去同志酒吧,他在门口兜兜转转了一圈,才决定进来。他和下大垅谈起中学时代,男同学一直把他当做出气筒,拖到卫生间,用脚踢打他的头部,在他的被子里放盐和芥末,故意用胶水粘住课本。说起这些,他语调平静,似乎习以为常。

吴一川还谈到了自己的家庭,认为自己没有获得过父母的爱,“他们将全部的关注都放在哥哥身上,没有出面处理校园霸凌的事。”

“他希望有一个强壮的男人陪伴在他身边,守护他、保护他,给他带来十足的安全感。”下大垅说。

吴一川在长沙同志酒吧。受访者供图

吴一川曾在溜冰场结交了一位男同志,他们互道早晚安,一起溜冰,去酒吧蹦迪。快过年时,雨夹雪的一天,吴一川骑着小电驴,戴着那副耳机,带男孩去了桃江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两人就那么安静地待着。

但这段感情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男孩反感他在YY上扮演女性做直播,也不喜欢他抽烟、嚼槟榔。两人渐渐疏远。

“我们在一个多月后就分手了。”吴一川告诉下大垅,“同性恋之间也许没有爱情。”

他没有停止寻找新的恋情。4月19日,星期五,他参加了长沙同性恋亲友会组织的脱单活动,吴一川主动跟桌上的每个人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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