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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报道:出柜11天后,19岁男生决定去死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19-07-04  来源:凤凰网

“我有一个打算,想在高考之前出柜。”活动后,他和主持人单独聊天时说。

“你能承担出柜的后果吗?”主持人告诉他,时机并不合适,出柜不会带来什么好处,“高考不会加分,男朋友还是不会有,况且进入大学后,环境会更加包容。”

吴一川一下子愣住了,但他并不打算将计划推迟。

那段时间,他几乎不怎么上课了,成绩也有所退步。年前,艺术类专业的校考面试他都落选了,4月又面试了长沙一个专科学校,播音主持专业成绩过了,文化成绩没过。“我不想去上学了”,他哭着和亲友会志愿者打电话,担心同学和老师嘲笑,父亲也因此事与他争吵。后来,他上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老师建议他好好休息,调节一下心情。

距离高考还剩一个月,吴一川休学在家。

他时不时去长沙的酒吧,还认识了安安,一名40多岁的女同性恋。她留吴一川吃过一次饭,见他的耳机破了口子,取下来帮他粘好。“你太好了,你太好了。”吴一川说了好几遍,还夹了一个娃娃送给安安女友。一次,吴一川去影院看电影,影厅只有他一个人,他问安安能不能来陪他。安安觉得他很孤独。

5月1日那天,他请圈内一些不认识的朋友,在益阳组织了一次K歌活动。一个多星期后,他又参加了一次户外烧烤桌游活动,天下着小雨,一名男孩为他撑伞,他有些心动。

6月5日,他再次告诉亲友会负责人柱子出柜计划,“我已经准备好了,小哥哥不必担心。”

“为什么这么急?”柱子认为他在强迫父母接受。他对吴一川说,“出柜的目的是让家庭关系更好,不是反目成仇。”

柱子第一次遇见吴一川年龄这么小又急于出柜的案例。他后来才意识到,吴一川的出柜是一种自我拯救——一个能理解他的人都没有,只能向父母寻求支持。

“同性恋亲友会”是一个成立了11年的公益组织,帮助同性恋者的父母更好地接纳子女。长沙分会成立两年来,柱子见过孩子出柜后反应不同的家长,有的试图理解孩子,下载软件,和同性肢体接触、亲吻,最终明白性取向无法改变;有的带孩子去“红灯区”,强行“掰直”。

亲友会的志愿者陈霜曾像发小广告一样,帮儿子四处寻找女友。后来,儿子发来一张女友照片,虽然离她心目中儿媳的形象差太远了,但陈霜仍为此感到高兴。可不久后,她得知,女孩是“拉拉”假扮的。

一年春节前夕,她走进儿子房间,打算跪下来,求他像同龄人一样正常恋爱。双膝快要落地时,儿子突然说:“妈妈,我是同性恋。”陈霜见他脸涨得通红,面部扭曲,变得特别陌生,“同性恋怎么办”“是不是要断子绝孙了”,她在脑子里飞快闪过这些念头,但又不忍心责备儿子。

过了一会儿,陈霜反过来安慰他:“孩子,没事的,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吧。”儿子帮她介绍了一个家长,把她拉进亲友会家长群,现在她也在里面帮助调解。

陈霜曾给吴一川打过两次电话,不希望出柜影响他高考。二十一天后,她收到吴一川发来的信息:我顺利出柜了,很轻松。

吴一川朋友圈记录的聚会内容

另一个秘密

6月20日下午,打捞第四天,天已放晴。桃江十多公里之外的新桥河附近,蓝天救援队发现了吴一川的遗体,送至殡仪馆后,次日一早火化。

吴一川父亲旧病缠身,孩子出事后,他水米不进,一天内休克四次。三年前,他失去了大儿子,骨灰一直存放在殡仪馆,打算等吴一川成年后,再为哥哥立墓碑。

如今,兄弟俩合葬在一起。

6月6日,高考前一天,吴一川向父母出柜。他坦诚了在学校的遭遇和自己的抑郁状态,据吴一川的叔叔说,父母当时并没有强烈反对,这让吴一川松了口气,他跟亲友会里的几个朋友分享了这个消息。

但出柜第六天,父亲也向他说出了一个隐瞒许久的秘密。“今天他们跟我摊牌,我并不是他们亲生的。我是一岁的时候,别人送过来的。”吴一川告诉柱子说,父母一个AB型血,一个A型血,而他是O型血。

“你认不认我们?”父母问他。

吴一川不知道怎么回答,逃了出来。

吴一川的二叔向《极昼》解释,吴一川父亲当时的考虑是,如果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许会想找亲生父母,这样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别再想性取向的问题;如果找到了,也能让他多感受一些爱。他说,吴一川当时已经接受了,并没有过激的情绪。

但吴一川却告诉柱子,自己找到了最终的那个答案:“怪不得我整个生活没有父爱、母爱,原来我并不是亲生的。”

“还要怎么爱他呢?要什么尽能力给他什么。”说到这里,二叔突然哽住了,吴一川的父亲为了养育两个孩子,多年来没穿过一件好衣服,他原打算等吴一川上大学,就把家里的房子变卖了,一起去长沙陪他。

但高考结束后,吴一川自己估了320分,打算去找工作。他曾去当地一家培训机构应聘老师,对方要求至少有大学文凭,拒绝了他。

吴一川开始删除微信好友。亲友会一位志愿者记得,吴一川告诉他,自己很累很累,“所以对不起,我要把你删掉。”退完群、删完好友后,吴一川哭起来,“感觉很孤单”。他给那名从小对他好的男同学打电话。对方是直男,已经有了女朋友,只是“潦草地安慰了一下”。

“我是不是很坏,竟然想要破坏他的正常生活,我好自私。”他对柱子说。

6月14日,出柜第9天,父亲向长沙的表舅寻求帮助。表舅在媒体工作,他咨询心理医生后,了解同性恋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很多亲戚回到桃江,他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长达三个多小时。

表舅告诉吴一川和父母,不能逼孩子结婚,要慢慢理解,学会接受;吴一川也要提高情商,学会沟通,找到对象带回家见父母。他和吴一川约定好,高考成绩出来第二天,就去长沙治疗抑郁症。

但一切都在那个下雨天终止。

学生会副主席李宇收到消息,已是晚上十点,那时,吴一川的QQ依然显示在线,电话拨过去,不通,再打,还是不通,“给我回电话,主席!”

无人回应。

高考前,李宇私下组织高三喊楼释压,由于学校禁止,没人愿意放烟花。告诉吴一川后,他骑上小电驴就去取烟花,又请客吃了一顿18元的牛肉饭。

喊楼快开始了,同学们拿着荧光棒,在走廊上准备着,烟花升腾而起,大家将书籍挥洒而下,像大片的雪花在黑夜舞动。

吴一川在学校外的马路上负责点火,错过了最绚烂的这一幕。

出柜第11天,6月17日,吴一川和父母争执后,仍然去了健身房。外面下着大雨,家人拦不住他,就让他先出去了。待雨小一些,他们去健身房寻找,路上给他发微信,才发现被拉黑了。傍晚7点时分,他给妈妈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妈妈,再见了。”

然后,他出现在桃江的一座老桥上。他松开手中的雨伞,落了下去。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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