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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报道:历史上的强国,无一不是对内君子、对外痞子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16-07-31  来源:凤凰网
核心提示:作者:雪珥李鸿章肯定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与国家的命运,都将在1870年的天津发生巨大的转折。这座城市已经与世界紧紧地联在了一起

作者:雪珥

李鸿章肯定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与国家的命运,都将在1870年的天津发生巨大的转折。

这座城市已经与世界紧紧地联在了一起:内战后的美国,派出了战时国务卿、美国扩张主义的奠基人西华德(WilliamHenry Seward),出访全球。在天津教案那浓重敌意尚未消逝时,西华德就到达天津,随后赶赴北京,会晤大清“总理”恭亲王,给空前孤立的大清帝国带来了“合作政策”,中美开始了长达近一个世纪的友谊。

遥远的欧洲,法兰西帝国在普法战争战败,巴黎再度爆发革命,宣布建立第三共和国,这导致大沽口外的法国舰队,最后放弃了攻击天津的计划,天津教案得以和平解决。

当日耳曼的勇士们在铁血宰相俾斯麦的率领下,行进在法兰西的废墟上时,那位日后被称为“东方俾斯麦”的李鸿章,正率领他的淮军铁骑,浩浩荡荡地开进天津城。他将在这座城市中,度过人生最为辉煌的25年。大清帝国也将以这座城市为样板,书写30年的改革开放篇章。

这一年李鸿章47周岁。从1862年出任江苏巡抚以来,他在帝国省部级的高干位置上已经待了8年,历任两江总督、湖广总督,并且因军功先后被封为一等伯爵、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梁启超说:“彼时(调任天津时)之李鸿章,殆天之骄子乎,顺风张帆,一日千里。”

“天津教案”爆发时,这位“天之骄子”还在湖广总督任上,正率军辗转西北,剿灭叛乱。中途接到中央的紧急调令,立即抽调主力部队,进入京畿地区,加强战备,随时准备与法国开战。天津教案将了之际,两江总督马新贻被刺杀。“刺马案”同样是一个棘手的“地雷阵”,牵扯到中央与地方、军队与民政、湘军派系与别的派系乃至西方天主教等很多敏感问题,中央只能下令曾国藩回任两江总督,并且不断催促上路。而直隶总督则由李鸿章接任。这是1868年李鸿章接任曾国藩的两江总督后,第二次接任他老师的遗缺。

李鸿章到了天津,登门拜见曾国藩。

曾老师不待李同学开口,就先问道:“少荃(李鸿章的字),你现在到了此地,是外交第一冲要的关键。我今国势消弱,外人方协以谋我,小有错误,即贻害大局。你与洋人交涉,打算作何主意呢?”

李鸿章道:“门生只是为此,特来求教。”

曾国藩道:“你既来此,当然必有主意,且先说与我听。”

李鸿章道:“门生也没有打什么主意。我想,与洋人交涉,不管什么,我只同他打痞子腔。”“痞子腔”为安徽土语,即油腔滑调之意。

曾国藩乃以五指捋须,良久不语,徐徐启口说:“呵,痞子腔,痞子腔,我不懂得如何打法,你试打与我听听?”

李鸿章一听不对,这话老师一定不以为然,急忙改口说:“门生信口胡说,错了,还求老师指教。”

曾国藩又捋须不已,久久看着李鸿章道:“依我看来,还是用一个诚字,诚能动物,我想洋人亦同此人情。圣人言忠信可行于蛮貊,这断不会有错的。我现在既没有实在力量,尽你如何虚强造作,他是看得明明白白,都是不中用的。不如老老实实,推诚相见,与他平情说理;虽不能占到便宜,也或不至过于吃亏。无论如何,我的信用身分,总是站得住的。脚蹈实地,磋跌亦不至过远,想来比痞子腔总靠得住一点。”

李鸿章急忙应声道:“是是,门生准遵奉老师训示办理。”

这些细节,李鸿章在年老时讲给其下属吴永听,吴永则记录在他那本著名的《庚子西狩丛谈》中。

后世学者,或据此认为李鸿章人品远不及乃师,或据此认为李鸿章能圆融贯通比乃师更胜一筹,莫衷一是。其实,在原始的记录中,李鸿章至少在口头上是认可曾国藩对“痞子腔”的批评的。李鸿章告诉吴永:

“我碰了这钉子,受了这一番教训,脸上着实下不去。然回心细想,我老师的话实在有理,是颠扑不破的。后来办理交涉,不论英俄德法,我只捧着这个锦囊,用一个诚字,同他相对,果然没有差错,且有很收大效的时候。古人谓一言可以终身行,真有此理。要不是我老师的学问经济,如何能如此一语破的呢?”

中国办外交要对老外“推诚相见”,并非曾国藩一人的想法。中国最早的外交家之一郭嵩焘认为:“夫能以诚信待人,人亦必以诚信应之;以猜疑待人,人亦即以猜疑应之,此理无或爽者。”不幸的是,残酷的国际政治总是给中国人展现了另类的情境,相比之下,日本人就现实得多。

1876年,李鸿章与日本使臣森有礼进行了会谈。李鸿章说:“两国和好,全凭条约”,“恃强违约,万国公法所不许”;而森有礼却干脆地宣称:“和约没甚用处”,“国家举事,只看谁强,不必尽依著条约”,“万国公法亦可不用”。即使在甲午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李鸿章还一直认为“两国交涉,全论理之曲直,非恃强所能了事”,“日本虽竭力预备战守,我不先与开仗,彼谅不动手,此万国公例,谁先开战即谁理诎”。

当然,李鸿章或许只是言不由衷地玩了下外交辞令而已,但日本使臣赤裸裸地表达出来的见解,却揭示了国际政治的达尔文主义本质。同时期的中国外交家薛福成也认为:“所以用公法之柄,仍隐隐以强弱为衡。”当时的著名思想家王韬更是坦言:“国强则公法我得而废之,亦得而兴之;国弱则我欲用公法,而公法不为我用……不可恃此区区之约,庆相安于目前也”,“惟有发愤自强,方可得公法之益。倘积弱不振,虽有百公法何补哉。”

国际政治究竟“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这成为自由主义和现实主义两大理论体系的分野。

德国哲学家康德(Immanuel Kant)是自由主义(或曰理想主义)的先驱,他呼唤和倡导“永久和平”。自由主义者们相信,理智能将世界建设得更美好,“好国家”(比如民主)会战胜“坏国家”(比如专制),国际经济的相互依存、民主的扩散、国际制度的制约等,都会推动世界和平。

但遗憾的是,考诸历史,向往和平的占卜者们似乎很少应验过。

著名历史学家、《世界史纲》的作者赫伯特·乔治·威尔斯(Herbert George Wells)曾在20世纪初乐观地预言:“对于20世纪初的人们来说,战争正迅速成为一种不可能再次发生的事,没有什么比这一点更为明显了。”但不久,惨烈的世界大战接连爆发。

进入冷战后,根据《第三次浪潮》的作者托夫勒(Alvin Toffler)在《战争与反战争》一书中统计,在1945-1990年之间的2340个星期里,地球总共只享受了3个星期没有战事的太平日子。美国政治学家米尔斯海默(JohnJ Mearsheimer),悲天悯人地揭示了国际政治的悲剧本质:

“国际体系是一个险恶而残忍的角斗场,要想在其中生存,无论国家“好坏善恶”,都别无选择,只能为了权力而相互竞争和厮杀,这是一种零和博弈。”

1887年,日本参谋本部陆军部第二局局长小川又次大佐在《清国征讨方略》一书中写道:“今日乃豺狼世界,完全不能以道理、信义交往。最紧要者,莫过于研究断然进取方略,谋求国运隆盛”“兵力不整之时,万国公法亦决不可信……既不足恃,亦不足守”。

英国有句外交名言: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李鸿章后来总结道:

“国际上没有外交,全在自己立地,譬如交友,彼此皆有相当的资格,我要联络他,他也要联络我,然后够得上交字,若自己一无地位,专欲仰仗他人帮忙,即有七口八舌,亦复无济于事。”

1879年,美国总统格兰特卸任后访问中国,恭亲王与李鸿章代表中国政府,格兰特就琉球问题在中日之间进行调停,但被日本政府婉拒。美国的调停失败后,格兰特总统给李鸿章先后写了两封信,通报调停的细节,主题就是与其拜托美利坚,不如拜托自己。格兰特写道:“日本数年来采用西法,始能自立,无论何国再想强迫胁制立约,彼绝不甘受。日本既能如此,中国亦有此权力。我甚盼中国自强。”

而他的助手杨格更为直接,在写给李鸿章的信中说道:

“中国若不自强,外人必易生心欺侮。在日本人心中,每视中国懦弱,为所求无不遂者,彼看不起中国,则无事不可做。日本以为不但琉球可并,即台湾暨各属地动兵侵占,中国亦不过以笔墨口舌支吾而已……中国如愿真心与日本和好,不在条约而在自强,盖条约可不照办,自强则不敢生心矣!”

他更指出:

“中国之大害,在弱之一字,我心甚敬爱中国,实盼望中国用好法,除弊兴利,勉力自强,成为天下第一大国,谁能侮之?”

梁启超有进一步的阐述:

“夫手段狡狯,非外交家之恶德。各国并立;生存竞争,惟利是视。故西哲常言个人有道德,而国家无道德……内治不修,则外交实无可办之理。”

“内治不修,则外交实无可办之理”,或许正是近代中日外交分野的深层根源所在。其实,纵观史上强国,无一不是对内君子、对外痞子。倘或颠倒过来,一个对内痞子的国家,则对外无论做君子、痞子都是末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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