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播案判决的伟大之处在于:它不仅通过规范行为、确立规则,为互联网技术的进步创新和互联网行业的健康发展提供强有力的司法保障,而且展现了司法在应对社会治理难题的理性、审慎、自信与担当,而这也是我们所要努力追求的司法品性……
备受关注的快播案(快播公司传播淫秽物品牟利案)今天(9月13日)终于迎来了宣判季,这次海淀法院没有让我们久等。记得我在第二次开庭结束(9月9日)后写的网评《通过庭审实质化实现司法公正》一文中指出“唯有通过公正的程序装置方能生产出合格优秀的产品……我们期待一份经得起法律和历史检验的伟大判决”。研读快播案一审判决,堪称载入史册的经典案例,其经典之处在于:
一是依法展现诉讼全貌,凸显司法的公开透明。刑事审判是在控辩双方的共同推动下,法官根据在案证据客观认定案件事实,进而确定被告人是否构成犯罪以及构成何种犯罪的诉讼活动。与侦查、起诉相比,审判是控辩审三方共同参与、最为公开透明的诉讼阶段。作为互联网信息时代具有相当影响力的新类型案件,快播案案情复杂,证据庞杂,控辩争议焦点突出,审理过程一波三折,社会关注度和聚焦度高。两次庭审控辩双方意见变化较大,快播案判决按照控辩、证据、事实、定性、刑罚五个方面进行阐述和论证,层次分明,逻辑清晰,论证严密,依法完整地展现了审判全貌。从立案伊始、庭前会议再到两次庭审,从举证、质证再到认证,每个诉讼环节、审判节点以及庭审具体内容都在快播案判决书中得以客观表述、原貌展现。公开透明的审判程序,不仅给控辩双方,更是给社会公众开了一堂生动具体的法治实践课,拉近普通民众与司法活动的距离,从而促使法律被民众更好地信仰。
二是平等对待控辩双方,凸显司法的客观中立。控辩平等对抗、法官居中裁判,是现代刑事诉讼的基本理念和诉讼构造。从刑事诉讼的现实状况来看,公诉方(追诉者)作为公权力机关,居于天然的强势地位;被告人作为程序上的被追诉者则处于弱势地位,因此需要辩护律师的帮助以弥补其力量的不足;法官则应秉承客观中立的立场进行裁判,进而形成等腰三角形状的平衡诉讼结构。从快播案判决来看,无论是描述指控事实、列举控方证据,还是提举辩方证据、阐述答辩意见,及至法庭检验核实证据,都较好地关照了控辩双方的意见,特别是充分保障了被告方的辩护权。认定案件事实必须根据证据,而证据必须经过查证属实,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快播案的审判紧紧围绕证据的关联性、真实性和合法性(“三性”)展开举证、质证、认证,条分缕析,剥茧抽丝,充分说理,贯彻证据裁判原则,为客观认定案件事实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是积极回应社会关切,凸显司法的自信担当。越是面对疑难复杂的影响力案件,法官愈应冷静审慎,树立司法自信,敢于坚持担当,通过判决积极回应社会关切,传递司法正能量。市场经济本质上是法治经济,法律鼓励技术创新和发展。作为市场活动主体的企业理应在法治的范围内合法诚信经营,而不能打着技术创新、技术中立的旗号行逾越法律之实。快播案判决给我们传递以下规则:作为网络视频信息服务提供者的互联网企业,应依法承担网络安全管理义务。在互联网产业迅猛发展的今天,法律没有苛责互联网企业在其经营管理的网站上不允许出现任何违法或不良信息,但要求其严格履行网络安全管理义务,采取必要的监管手段,及时处置违法或不良信息,而非放任纵容其蔓延传播。快播公司具备承担网络安全管理义务的现实条件但拒不履行网络安全管理职责,反映了其对刑法所保护的社会利益的蔑视态度。透过快播案判决,我们看到了法院通过判决表明司法立场,引领主流价值,规范社会行为,展现司法自信与担当的精神。
四是充分履行审判职能,凸显司法的平衡智慧。纸面上的法是相对稳定的,而现实生活却是变动不居的。面对纷繁复杂的实践样态,如何将“纸面上的法”具化为“行动中的法”,则直接考验着法官的智慧。就快播案而言,除了关注案件的定性以外,快播公司(各被告人)及社会民众最直接关心的莫过于本案如何量刑,即是否构成传播淫秽视频的“情节特别严重”,这也是控辩双方争议的主要焦点之一。本案所展现的复杂技术特征和海量传播效果给法律适用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根据我国现行刑法及相关司法解释的规定,快播公司的行为不属于直接传播淫秽的行为,亦不属于“明知是淫秽电子信息”而放任传播的情形,法院在量刑评价时充分考量了网络信息平台传播能力、获利方式等特点,以及快播公司受到两次行政处罚仍以作为的形式掩盖不作为地实质放任淫秽视频大量传播等情节,同时考虑到互联网企业所承担的网络安全管理义务,综合分析快播公司传播淫秽物品牟利行为的特殊性,依法认定本案属于“情节严重”,在此基础上根据各被告人的地位和作用,判处各被告人三年六个月至三年不等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充分体现了罪责刑相一致原则。这一判决结果既于法有据,有理有节;又契合民众的一般感受,增强了裁判的可接受性,实现了法律效果与社会效果的有机统一。
伟大的时代早就伟大的判决。快播案判决的伟大之处在于:它不仅通过规范行为、确立规则,为互联网技术的进步创新和互联网行业的健康发展提供强有力的司法保障,而且展现了司法在应对社会治理难题的理性、审慎、自信与担当,而这也是我们所要努力追求的司法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