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俊哲 特约撰稿
来源：本文刊载于《凤凰周刊》2017年第5期，总第606期。
原标题：特朗普新内阁对华怎么说？
自唐纳德·特朗普当选美国第45届总统以来，其对华动态一直受到高度关注。1月20日才宣誓就职的特朗普还未来得及实施任何外交新政，却已通过本人表态和内阁人选从一定意义上奠定了其对华政策的基调，这一基调虽尚未引起中方的激烈抗议，但已让不少人士倍感担忧。美国《华尔街日报》引述知情人士的话称，中国官员和学者在幕后一直加紧与美方联系，帮助解读特朗普及其团队成员对中国密集的敌对言论。
《中国日报》更于1月16日发表评论文章说，特朗普正在台湾问题上玩火。文章称，如果特朗普就职后仍执意使用这一措辞（注：指其之前所说“美国不需要受‘一个中国’政策的束缚”），那么中美互动在一段时间内将不可避免地变得激烈和具有破坏性，因为中国政府别无选择，唯有亮剑。
2017年1月中旬开始的一系列任命听证会上，美国新任总统特朗普的内阁核心成员纷纷表示，将会对华采取更为强硬的态度，通过在军事和贸易上施压来迫使中国按照美国所认可的国际规则行事。图为候任国务卿雷克斯·蒂勒森、候任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候任商务部长威尔伯·罗斯在华盛顿国会山举行的听证会上发言。
候任期间频频对华发难
自从当选后，特朗普对华的强硬态度通过一系列事件展露无遗。
去年12月2日，特朗普接起了蔡英文从台湾打来的贺电，打破了1979年以来美国总统不直接与台湾领导人通话的惯例。在随后的推文中，特朗普炫耀“台湾总统”向自己致电祝贺并表示感谢，并称美国向台湾出售数十亿美元的军备，但美国总统却不能接这通电话这点“很有趣”。随后，特朗普在接受福克斯电视台采访时表示，美国不需要受到“一个中国”政策的束缚，并称美国应当利用承认“一个中国”作为交易筹码，以获得包括贸易在内的各方面利益。
今年1月10日，特朗普在当选总统后首次举行记者会，会上他指责中国攻击美国电子账户，在南海建设“堡垒”，并称美国在对华贸易上数千亿美元的逆差严重损害了美国人民的利益。在1月14日《华尔街日报》时长一小时的专访中，特朗普再次重申自己不会无条件履行“一个中国”政策，并表示虽然不会在上任第一天就不经交涉将中国标记为货币操纵国，但自己完全坚持在竞选过程中称中国是货币操纵国的指控。
竞选期间，特朗普凭借着保守主义和民粹主义混杂的政策方针将自己打造成美国百姓的代言人，主张贸易孤立主义的他曾表示会不惜对中国商品课以额外关税，冒着打响贸易战的风险来保障美国制造业工人的利益，并声称自己可以凭借商人的交涉本领在国际上为美国人民通过谈判谋取更多利益。
目前他对中国展现出的这般“能占便宜就占便宜”的姿态，也较为符合此前他所营造的形象，这当中政治作秀所占比重尚难确认。同时，特朗普在竞选后期转向支持增加军费开支的态势也没有改变，当选后他曾夸下海口称要着手新建350艘军舰，而这番颇不现实的宣言能在多大程度上赢取国内保守派政治家和选民的支持，也令人疑惑。
新内阁对华立场保持一致
令人忧虑的是，特朗普目前所指定的内阁成员的对华立场基本与其所展现的姿态相同，使得原本就具挑衅意味的新班底显得更加好斗。在刚刚进行的一系列任命听证会上，特朗普政权未来的对华外交团队纷纷表示，将会对中国采取比现在更加强硬的态度，通过在军事和贸易上施压来迫使中国按照美国所认可的国际规则行事。这无疑给中美关系的未来蒙上一层阴影。
担任内阁中外交事务上“一把手”的国务卿提名人雷克斯·蒂勒森在任命确认听证会上称，中国在与日本存在领土争议的东海设立防空识别区是非法的，并将中国在南海的一系列动作比作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的行为。他不但称中国的举动“极其令人担忧”，还表示美国必须向中国发送明确信息，勒令中国停止造岛和在南海岛屿的一切出入往来。此外，蒂勒森还指责奥巴马政权放任中国在南海的扩张，允许中国“得寸进尺”。美国一些分析人士认为，蒂勒森的这一态度与特朗普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对华姿态较为一致，而身为国务卿这一外交要职人选的他如此表态，意味着特朗普团队在对华事务上或已统一口径，将来或采取更为强硬的态度。
同样，国防部长人选詹姆斯·马蒂斯在任命确认听证会上耸人听闻地表示，当今的世界秩序正面临着由俄罗斯、恐怖组织和中国所带来的二战以来的最大威胁。被问到中国问题时他说，我们将来必须管理好与中国的竞争。同时他还表示，美国现有的军事力量不足以威慑俄罗斯和中国，这似乎意味着特朗普政权会积极寻求军力扩张以制衡中国。这次的听证会表明，别名“狂犬”的马蒂斯未来在处理与中国相关的军事事务上，很可能会采取保守派共和党一贯的“鹰派”态势。
特朗普所任命的国家安全顾问迈克尔·弗林曾在著作中写道：“战争已经打响。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正在发挥作用的联盟，它从朝鲜、中国到俄罗斯、伊朗、叙利亚、古巴、玻利维亚、委内瑞拉和尼加拉瓜。我们正遭受攻击，不仅直接来自这些国家，而且来自‘基地’组织、‘黎巴嫩真主党’、‘伊斯兰国’以及其他无数恐怖主义组织。”这一偶尔推销阴谋论的退伍军人能当上国家安全顾问，除了曾经担任美国国防情报局局长，还要归功于他在特朗普竞选期间作为他的军事顾问所扮演的辅助角色。
而被特朗普提名为商务部长的亿万富豪威尔伯·罗斯在1月18日的任命听证会上也毫不客气地将中国称作全球“保护主义最严重”的大型经济体，并表示所有采取不正当贸易战术的国家都应遭受严厉惩罚。特朗普时常暗示关税将会成为他反击贸易对手国的武器，罗斯也在听证会上称，关税扮演着交易筹码和对（国际市场中）违规玩家的惩罚的双重角色。
除此之外，特朗普还任命此前的高级顾问彼得·纳瓦罗作为新设立的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席。纳瓦罗近年来以鼓吹中国威胁论闻名，他的对华“鹰派”立场以及其在特朗普团队内的重要地位使得这一任命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
唯一令人感到不那么紧张的，是被提名为驻华大使的原爱荷华州州长特里·布兰斯塔德。布兰斯塔德被中方称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在1985年就与国家主席习近平相识。当时习近平带领石家庄考察团到访爱荷华州，曾与布兰斯塔德一起探讨农业问题。布兰斯塔德过去七年中曾四次拜访中国，在特朗普当选总统几天后还曾前往中国进行商贸访问。
特朗普任命布兰斯塔德是在发表“美国不需要受‘一个中国’政策束缚”这一受到中方严正抗议的言论之后，一度被认为是为了缓和中美关系而抛出“橄榄枝”的行为。然而之后，特朗普和其团队有关中国的诸多言论使整个局面再度紧张起来。
对华强硬背后的政治规律
特朗普团队的上述举动继而引发北京方面的震动，中国外交部新闻发言人几乎每天都要回答关于特朗普及其团队对华立场的问题。在重申有关周边领土纠纷和其他国际问题上中国一贯的立场之余，外交部不断强调中美合作关系所带来的巨大利益以及中国希望维护这一关系的意愿，似乎丝毫不为特朗普团队所展现出的强硬姿态所动。而这背后，恐怕主要源于两项美国政治传统。
首先，美国总统在刚刚当选之后通常会顺应竞选中的言论，在对华政策上展现出强硬的“鹰派”立场，为的是博取政治资本。在那之后，这些总统不少因为实际利益和美国的外交传统而对中国采取相对温和的态度。按照哈佛大学历史系博士、香港大学历史系教授徐国琦的说法，这些政治动机最后多半会败给中美外交中与两国外交文化息息相关的“共有历史”。
比如，里根总统在1980年刚刚上台时对台湾展现出十分友好的态度，结果没过多久就在1982年与中国政府签订了中美第三个《联合公报》，只留下了不具法律效力的六项保证安抚台湾；比尔·克林顿在选举期间对中国政府批评有加，然而上台后不但给予中国最惠国待遇，还支持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同样，小布什在2001年刚刚进入白宫时在电视上公开表示要大力支持台湾，但之后的八年内他的政府与中国关系融洽。他还在2008年参加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典礼，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出席美国之外的奥运会典礼的总统。
其次，美国宪法所确立的“三权分立”规则中要求立法机构对总统提名的阁僚进行任命确认，而现在掌控参议院多数的是共和党，其中不乏大量保守主义“鹰派”政治家。想要成为通过任命听证的阁僚候选人，首先要采取总统特朗普所认可的政策态度，然后必须在听证会中以参议院议员认可的方式回答问题。这或多或少造成了特朗普内阁目前在对华问题上空前一致的态度。而这一态度是否会体现在这些内阁成员未来四年的工作中，仍是未知数。
然而，上述乐观的考量无法让中美关系的前景变得明朗起来。在南海无人潜航器事件发生后，中国美国商会曾向美国警告称，中国已经开始准备贸易战打响后的反制手段。据美国媒体报道，美国在华企业正在评估特朗普对中国产品征收高关税可能产生的冲击波，担心遭到美国关税和中国报复的双重打击。在华投资的美国企业将对即将上任的特朗普政府展开游说，要求后者降温批评中国的言论，目前这些企业正准备迎接痛苦的反弹。
如果贸易战发生，在双方达成妥协共识之前中美将各有不小的损失，而在中方明确反对贸易战的当下，终止贸易战似乎取决于特朗普政权的态度。同样，围绕南海问题的军事对峙一旦爆发，双方是否愿将冲突降级会成为危机处理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