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彼得大帝以来,俄罗斯民族从未向现在这边衰弱过。
首先,俄罗斯民族在反对拿破仑、希特勒战争中赖以获胜的巨大战略纵深已经永远不存在了。
针对它而存在的北约组织已经东扩到爱沙尼亚,距离俄罗斯的心脏圣彼得堡仅仅数十公里——北约装甲部队只需要一踩油门就可以冲入这座沙俄帝国的首都(二次大战中希特勒穿越漫长的波罗的海沿岸才得以达成这一目标);与此同时,一个敌视俄罗斯的乌克兰之存在,使得敌对力量可以轻松穿越顿河,威胁俄罗斯的生命枢纽斯大林格勒(1942年9月,曾经在乌克兰锐不可当的德军因过长的补给线失去了冲击伏尔加河的动能)。事实上,只有在战略纵深优势的帮助下,俄国的冬将军才能充分发挥,但这一优势现已丧失殆尽了。
战无不胜的拿破仑,毁灭于俄国漫长的补给线。在他之前是瑞典的查理十二,在他之后是德国的希特勒,那些试图征服俄国的野心家们都毁灭于俄国巨大的战略纵深。只是,这一局面还能重演吗?
其次,中国的崛起和泛伊斯兰主义使得俄罗斯作为一个超级大国的地缘环境急剧恶化,战略空间急剧萎缩。
沙俄强大的地缘基础在于:由于亚洲国家的落后,这个欧洲强国只有在欧洲才会遇到对等的对手,无论在中亚,还是近东和远东,都不存在真正能够抗拒其扩张的力量——这使俄罗斯民族只需要认真应付欧洲的挑战,一面临敌的同时三面扩张
油画,描绘19世纪初沙俄与波斯的战争中,俄军在两周之内击退一大批波斯王国军队,他们搭起了一座“人桥”,可以让两门大炮顺利通过
过去,俄罗斯之所以能够成为世界超级强国,很大程度就在于他一面临敌的地缘环境。从18世纪到20世纪中期,无论是远东的中国,还是中东的伊斯兰大国,都是在工业能力和军备水平上与西方相提并论的国家,其实力完全无法对俄国构成威胁(即便是日本对俄国的威胁也相当有限),这就使得俄罗斯实际上仅仅只需要应付来自西方的挑战——德国统一之前的中欧分裂更进一步加剧了这种优势地位。但是,欧洲联盟的建立、泛伊斯兰运动的外溢和中国的崛起完全打破了这一切。
俄罗斯崛起于中欧大国(德意志三十年战争1618年-1648年和波兰大洪水1655年–1660年)的分崩离析,扩张于近代亚洲大国的衰落(图:波兰分崩离析的洪水时代,这场波兰自我毁灭和此前的德国三十年战争为俄罗斯向欧洲的扩张奠定了基础)
欧洲联盟的建立和冷战的失败,实际上使得俄罗斯几乎完全丧失了对前苏联势力范围之外的欧洲事务的发言权,这在历史上是难以想象的;而中国的崛起,也使得俄国在远东面临着相当大的现实困境,该国不但在亚太事务缺乏话语权,同时其远东地区与欧洲本土的联系也变得日益脆弱——2013年3月俄总统驻远东联邦区全权代表称,俄远东地区的产品仅有5%输入俄国内市场——一个令俄国人不安的现实正逐渐呈现出来,即远东地区的实力天平正迅速倒向中国;而中亚、高加索地区穆斯林人口的不断增长和向北外溢,以及由此加剧的极端主义和人口问题,更对俄罗斯的安全构成了巨大的隐患。
事实上,几乎是苏联解体的瞬间,俄罗斯的地缘处境即开始急剧恶化,从以前的一面临强变成了三个方向都遇到了挑战。对于这种全新的局面,俄罗斯有限的资源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应对的。这意味着,历史上缔造俄罗斯强权的良好地缘环境一去不复返了。
最重要的是,俄罗斯极度缺乏竞争力的经济模式和脆弱的人口结构,使得一度奠定俄罗斯超级强权的实力优势不复存在。
数十年苏联封闭体制下计划经济的恶果,就是使得俄罗斯产业相比西方极度缺乏竞争力,俄国的工业能力也迅速衰退。相比于发达国家,俄国的产品缺乏技术优势,相比于中印等后发国家,俄国亦没有人力成本优势。拉达、伏尔加轿车在国内外市场上几乎被淘汰;民用飞机154和伊尔系也早已在国际市场出局;更不用说俄国极度落后的电子产业。
另外,曾经使得俄罗斯帝国碾压其他欧洲列强的庞大人力优势,也荡然无存了。从大北方战争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俄国之所以能够在巨大风暴面前屹然而立,最重要的就是他几乎永不枯竭的兵员储备。冷战时期的一位苏联战略家曾经这样评价苏德战争,“决定这场战争最终命运的并不是军事家的策略,而是俄国母亲的子宫。”但是,当前俄罗斯的人口结构极度脆弱,随着中国等超级人口大国的崛起和西方的整合,该国的人口优势实际上已经完全丧失。
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曾经使得俄罗斯作为一个超级大国的基础已经消减。考虑到该国至今缺乏明确稳定的政治传承体制(苏联的崩溃某种程度上即是源于此),在能够预见的未来,其很有可能继续衰落下去——该国甚至缺乏明确稳定的政治传承体制。但这对于敌视她的西方来说,并非福音。
则时,俄罗斯有限的地缘挑战消失了,但取而代之地必然是中国对远东资源的完全支配,中国将不再担忧美国海权对其能源独立的制约,美国更难遏制中国在远东地区取得优势;莫斯科有心无力的传统威胁不存在了,但中亚和高加索地区蠢蠢欲动之极端主义和人口迁徙带来的非传统威胁必将失去控制。
就像历史上中原王朝北方广阔草原上无尽的游牧威胁一样:匈奴的灭亡仅仅带来了更强大的鲜卑;柔然的覆灭则加速了突厥的兴起;辽国的崩溃让金人和蒙古失去了控制。实际上,消灭北匈奴的东汉朝廷最终对勒石燕然的窦宪北伐后悔不以;宋人也常常伤感联金灭辽的失策。同样,在欧洲历史上,1918年奥匈帝国在西方主导下的崩溃,仅仅为希特勒随后的东欧扩张创造了条件。
如果地缘政治真的有一条规律应被明智者所谨记,那就是:永远应以有限、可控的威胁去压制那些无限、不可控的威胁,就像黎塞留容忍对手海上强国荷兰的存在,以制衡英国一样(路易十四破坏了这一点,使得英国崛起威胁法国海外利益)。令人庆幸的是,今天的西方似乎忘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