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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历史回顾:改革开放40年特高之六 权利结构与经济增长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18-07-27  来源:蒙格斯报告
核心提示:原标题:改革开放四十年回顾特稿系列之六 | 李义奇:权力结构、国民性格及经济增长导 言历史上可以观察到的现象是,如果权力结构

原标题:改革开放四十年回顾特稿系列之六 | 李义奇:权力结构、国民性格及经济增长

导 言

历史上可以观察到的现象是,如果权力结构是均衡的,权力的运行是稳定的,社会经济发展就会呈现积极性的一面,国民性格应付展现出光明的一面。否则,社会及国民性格就会展现出消极、阴暗的一面。而维持一个尊重市场、实事求是、保持开放的均衡的权力结构,才是中国能否走上繁荣盛世的关键,也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李义奇博士的《权力结构、国民性格及经济增长》从中外历史经验回顾梳理了权利结构、国民性格及经济增长三者的制衡关系,值得阅读。

今年是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经历过这个过程,稍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会感念改革开放。改革开放可以说是,中华民族近八百年来,第一次成功的自强运动。相信在将来的史书上,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我等生逢其时,有机会参与见证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想想就令人激情澎湃。

在业界前辈的鞭策和友人的撺掇下,近期写了几篇回顾性的小文章。如银行的基因聊聊当年的不良贷款地方政府的债国企改革四十年等(可点击链接)。写作是最好的思考过程,写着写着,不自觉地就有一种感觉,感觉犹如红孩儿头上的金箍咒,有一个什么东西套在中国经济头上,使中国的经济、社会不能焕发出应有的活力,国民生活、综合国力,不能达到应有的水平。

我们中国人勤劳、吃苦,可以精神抖擞地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这在世界上其他地方很难看到。以中国庞大的市场潜力,中国的经济总量,应该是美国的两倍以上,才是正常水平。美国人罗伯特·福格尔教授预测,到2040年,中国经济总量将占据世界经济总量的五分之二。只要我们自己不折腾,不去自废武功,这个目标应该能够达到。

有些大佬可能瞧不上经济增长。他们认为,在中国历来就是上层建筑决定、指挥经济基础,而非马克思所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事实上,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讲,经济增长就是社会活力的体现,是国民生活、民生的体现。一个不把社会民生放在首位的政府,是没有生命力和竞争力的政府。因为他们再宏大的叙事,也因缺乏道德和民意脊柱,而无法站立起来。对统治者或社会治理者而言,经济增长是社会长治久安的牛鼻子,经济增长会带来就业、带来国民生活的改善、社会矛盾的缓解等,经济增长带来财政收入增长和国家综合实力的上升,也将提升政府的治理能力和国际竞争力。对任一个政府来讲,它需要养活庞大的行政人员系统,需要提供社会公共产品。没有钱,一切都是白扯。中外历史上,经济增长、财政约束才是对政府的硬约束。在西欧,正是财政约束推动了英国的光荣革命,进而开启了世界现代化之路。所以,经济增长和财政是政府的硬约束。

权利结构

前几天,在微信上看到一篇纪念杨小凯先生的文章,即《纪念杨小凯:先知和他的世纪追问 | 先知书店》,文中有一段话,摘录如下:杨小凯在台湾、美国等地考察大量晚清企业史档案后,得出结论:在不改革制度的前提下,技术带来的经济发展,只会助长政府的机会主义;政府和官办企业利用特权,与民争利,损害社会利益。最后,非但私人企业无法发展、政府和官办企业贪污腐败横行,国家的整体活力也必然被蚕食!在这种制度下,官办企业效率越高,越不利于长期的经济发展。

我将这篇文章转发到个人公众号上。由此想起十五年前,读过杨小凯的《百年中国经济史笔记》,赶紧找来(电子版)重读了两遍。里面有一个关键的名词,即制度化的国家机会主义,引起好奇心,琢磨琢磨,似有豁然开朗之感。

杨小凯谈论制度化的国家机会主义时,是在经济学的范式下讨论问题。他只是提出了这个问题,没有解释清楚来源,或者准确地说,他将国家机会主义的来源归结为法制或政治问题。在中国,历史上的中国和现实中的中国,西方话语形态下的一些现代学术概念,一般是与中国的实践对不上号的。比如,讨论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在发达市场经济国家,政府是政府,市场是市场,双方边界清晰可辨。但是,在中国,政府里面有市场,市场里面有政府,纠缠在一起难以分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套用西方话语体系讨论中国的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有时甚至连真问题都不易发现,更不用说有切中肯綮的认识了。

传说中,释迦牟尼修道时,突然有段时间心意烦乱,不知缘由,难以平复。他就回到出家修行时那棵菩提树下,端坐七天七夜,终于成为觉悟者。分析和认识问题时,如果觉得概念受到了现实的污染,实事求是的做法,就是回到问题的原点,从最简单、最朴素但同时又是最根本的出发点上,寻找问题的答案。笨办法虽简陋,但不会误入歧途,相信功夫不会白费。

经济增长与国民性格

民国十年,一个日本作家来中国旅行。他发现,他面前的中国并非诗文中的中国,而是小说中的中国。诗文中的中国,中国人个个品格清澈、光明伟岸,像李白、杜甫、苏轼那样。而小说中的中国,中国人猥亵、贪婪、残酷,像西门庆、高俅那样。普通老百姓冷漠、麻木、逆来顺受。

为什么唐宋灿烂文化诗文中的中国,到后来蜕化至明清世俗小说中的中国?

经济增长和国民性格,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若以历史的眼光来看,竟是一条树根上长出的两个枝丫。中国是一个金字塔型的社会,是一个纵向的社会结构,几乎所有的问题,都能从社会的上层,甚至顶层,找到根源。就像康熙皇帝在电视剧中所说的那样,(所有问题的)根子就在乾清宫。

中式市场经济之路--科斯等〈变革中国〉读书笔记一文总结道,在中国,盛世也好,乱世也罢,时势之外,就是权力在决定一切。权力才是决定力量,政府也好,市场也好,最终要听权力的。所以说,维持一个尊重市场、实事求是、保持开放的均衡的权力结构,才是中国能否走上繁荣盛世的关键,也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

本文可以说是那篇笔记的延续。历史上可以观察到的现象是,如果权力结构是均衡的,权力的运行是稳定的,社会经济发展就会呈现积极性的一面,国民性格应付展现出光明的一面。否则,社会及国民性格就会展现出消极、阴暗的一面。唐宋与明清的对比,结论就是这样。

罗马帝国衰亡史

先举一个外国历史上的例子。

爱德华·吉本在《罗马帝国衰亡史》中说到,如果让人找一段人类历史上最幸福和最繁荣的时期,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是从涅尔瓦继承王位开始到马克·奥勒留逝世这段时间(大约八十多年)。他们保持统一的统治,也许是历史上仅有的把谋求人民幸福作为惟一目标的政府。建立在罗马民主政治崩溃基础之上的君主制,取得的令人瞩目的成就,背后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在这段罗马人深感荣幸的光辉年代,君主传承采取的是收养制度。皇位不传给皇帝的子孙,而是挑选能力出众的人,把他变成皇帝的养子,然后将其培养成才,并逐渐移交权力。这有些类似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尧舜禹时代的禅让制。直到哲学家皇帝马克·奥勒留打破规矩,将皇位传给儿子之后,丑陋的世袭制,随即就带来了愚昧、奢侈、裙带关系,不负责任和奢靡之风,结果是大混乱。

君主政体下的专制社会,权力结构是否稳定、是否有制约,是决定一切的根本因素。因为权力的诱惑,会毫不犹豫地淹没人性中的那些光辉之处。明君、清官,仅靠个人品行的,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有权力制衡,才能交出令人满意的答卷。而失衡的权力,没有制约的权力,带来的只能是罪恶。

民主并非是理想的,但是民主找到了权力制衡的办法,所以它比很多专制社会的长期表现要好。如果一个国家想在短期内(假设三、五十年)的腾飞,一个能够做到权力制衡的专制社会,应当比民主社会具有更高的效率。这是历史的经验。

历史上的中国经验

我们再来看看,历史上的中国经验。

中国与世界上其它地方不同,是因为历史上长期的大一统的专制社会。

地理是历史的子宫。中原地带,是世界上最大的连片宜农区域,旱作农业的特性,需要大规模的社会合作,需要统一的王权提供治水等公共产品。同时,先进的农耕文明过早成熟,人口规模和经济规模,较早达到了产生王权和养活王权秩序的财政门槛,强大的经济基础能够支撑着一个规模巨大的统一的王权。

虽然没有文献记载,但早期文明涤荡、交融,还是有迹可循的。夏起源于中原河洛文化,商起源于泰山附近东夷文化,周起源于陕甘一带姬姓部族。商取代夏,东部文化进驻中原;周取代商,西边文化进驻中原;文明多次融合。到西周时,周武王说“宅兹中国”,以贵族政治为核心的中央王权确立。后经春秋战国陶冶铸炼,贵族渐消,平民日起,到汉武帝时,强大的、稳定的中央集权政治确立。

与西方社会的贵族集团是社会的中坚且一直传承到现代不同的是,早在古老春秋战国时期,中国的平民集团就已经崛起。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先进的农耕文明,以家庭为单位的精耕细作,平民在经济上较易获得独立。中华文明的早期,社会上的两大集团,贵族集团与平民集团,在王权把控下的长期博弈,决定了中国历史的走向。而这个过程中,贵族或平民集团对王权的均势,或约束能力的变化,决定了中国人的生存空间,以及国民性格。

早期的王权制度与贵族政治

早期的王权制度与贵族政治是相互制约的。比如周厉王时期的“国人暴动”,由掌有实权而地位崇高的贵族来摄行王权,就是贵族反制王权的极端化表现。诸侯王受制贵族的例子更多,也有诸侯一不小心被贵族篡位或瓜分的情况,比如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为了对付贵族的威胁,公元前594年,鲁国率先实行按亩征税的田赋制度,动摇了井田制这一贵族制度的经济基础,诸侯、卿大夫失去了用于祭祀的经济基础,开启了王权制度通向平民秩序的通道。随后,各诸侯国纷纷开启变法,变法的实质是削弱贵族集团对诸侯王权的限制与制约。约200年后,商鞅变法完成了社会的平民化。大家都靠生产粮食的本领或打仗的本领挣生活。

贵族虽对王权有制约,贵族同时也是王权借以治理国家、保卫国家的依赖。贵族势力削弱的同时,君王需要治国帮手。于是,春秋战国时期,贵族渐消,平民渐起之际,一个由知识分子、各种奇能异士组成的集团,文官集团开始崛起,成为王权治理国家的帮手。

当时读书人与君王的关系类似雇佣制,合则来,不合则去,文官集团对王权还是有一定的制约。汉朝时,朝廷培养文官有一套缜密的系统,文官集团对皇权的约束有制度化的保障,汉朝皇帝发布命令,必须宰相联署才能算数,文官与皇帝相互制衡。汉朝皇帝还时不时地强调一下,自己与两千石(郡太守)共天下。

还有一个重要的差别是,贵族政治时期,君王是不需要养活贵族的,因为贵族自己的封地、有奴仆、有军队。而文官却是一无所有,君王需要养活文官集团。君王的财政压力就增大了。在历史上相当长的一段时期,贵族集团与文官集团类似于君王的两条腿。君王的选择,要么是放任贵族指手划脚,要么是有实力养活一个相对温顺且治理能力相对较强的文官集团。毫无疑问,君王侧重于选择对他威胁小且办事效率更高的文官集团。历史上,国家实力较强时期,君王有选择的能力时,都是文官当道、中央集权时期。国家实力较弱时期,贵族势力崛起,君王听任诸侯割据。一切取决于君王的财政能力。事实上,财政约束对政权来讲,从来就是硬约束,因为你首先要能养活起为你干事的人。你没有能力养活为你干事的人,大家只好做鸟兽散了。财政能力取决于什么?就是经济增长。所以说,有作为的君王都知道与民休息,发展生产力的重要性。坊间流传说哪个国家的首领看不上财政经济这类小问题,这是虚伪至极的话,千万不能相信。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服务君王、制约君王,受到制约的权力,会自动寻求均衡。中国历史上可以称为盛世的两个时期,西汉和唐朝,当时文官集团的构成比例,是惊人的相似。根据许倬云先生的统计,刺史郡守以上的官,大约三分之一来自军功和权贵集团,大约三分之二来自社会底层普通读书人。相信这是一个均衡权力结构的经验数据。此时,大家都有自由活动、自由选择的空间,可以任性而为,国民性格爽直、开朗,文化发展,经济繁荣。

三国、两晋、南北朝,一直到隋唐时期,平民为躲避苛捐杂税、为了安全,主动依附豪族,豪族也重视培养自己的子孙读书传承文化,社会历史发展中物质能力与精神能力开始自发结合,豪族与儒释合流,产生的士族、门阀、士家大族,这些贵族秩序,在这四、五百年内,主导着中国政治和历史的走向。三国时曹魏没有真正统一天下,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有门弟之见的豪族大户不配合,最后由世家大族司马氏统一中国。到武则天时期,王权秩序与贵族秩序仍旧在角力。武则天长期在洛阳办公,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想避开集聚在长安的贵族集团。

隋唐大兴科举,底层读书人不断被选拔补充到文官系统中去。文官势力壮大后,逐渐取代贵族势力,成为王权的帮手和制约力量。文官一方面帮助君王打理国家事务,一方面用礼教、民意、舆情规制君王。唐德宗时,皇帝想换太子,说是自己的家事,不让群臣干预。但李泌却说,天子以四海为家,宰相于四海之内的事都可以管。最后,太子居然保住了。

文官系统与皇权达成最好的均衡时期,应当是唐宋时期。从当时社会繁荣、人们安居乐业可以看出来,从当时的诗文灿烂也可以看出来。陈寅恪讲过,宋代是中华文明的巅峰。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是幸福的中国人,国民性格,也是最令人景仰的。例子可以举出一大堆。如李白、杜甫、苏轼、辛弃疾、李清照等。就是皇帝,也从中获益,唐宗宋祖,赫赫威名,并不是因为他们个人比别人多长了三头六臂,就个人能力而论,李世民很能说能够达到隋炀帝杨广的水平。他们是沾了其治下国家强盛、国民幸福的光。

没有制约的权利是靠不住的

一位法国哲学家曾经说过,我不知道一个流氓的内心可能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一个诚实的人内心深处是什么,它很可怕。没有制约的权力是靠不住的。在历史面前,任何一个个人,都是靠不住的。将国家的希望、民众的幸福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是十分荒唐可笑的。因为如果没有制约,失去了权力结构的制衡,最糟糕的情况,必然会出现,毫无例外。

历史上,贵族或者文官,为了革命事业或者幸福生活,有积极性和动力去千方百计地制约王权。但王权也不是吃素的。有时皇帝会厌恶贵族和官僚势力的约束,他们会启用外戚和宦官集团,来反制官僚和贵族,进行所谓的斗争。结果是社会动荡、世风日下、民不聊生。东汉走向灭亡,是这个原因。后来明朝政治社会的黑暗扭曲,也是这个原因。高高在上的皇权,不愿受到文官集团政治力量的约束,自甘堕落,自做死,让社会和民众跟着受苦受难。

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起初王权为了应对贵族集团的制约和威胁,培育启用文官集团。文官集团为了自身利益,服务于王权又制约着王权。人都是向往自由的,皇帝更是向往无拘无束。当贵族式微,官僚兴起后,皇帝不满官僚集团的压力,启用外戚和宦官(一个政权堕落的象征)。这里面的规律是,权力能够有效制衡,政权稳定,经济增长。权力失衡,政局混乱,百业萧条,民不聊生。不过,社会压力,国民求稳求治求生存求发展的压力(极端现象是农民起义),迫使皇帝回到正确的路线上来,调适着与文官集团达成一个均衡。不受约束的权力是邪恶的,就像洪水,一旦冲破堤坝,就似脱缰野马,非下大功夫不能收拢,使其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中华文明的演进与变迁

中华文明的演进与变迁,早期以水平流动为主,即“东-中-西”的冲击与交融,过程中虽有来自草原部落和南方蛮族的冲击,但没有动摇、没有改变、没有替代传统华夏文明的核心。时间进入13世纪以后,来自北部草原帝国的强大冲击,打破了中华文明固有的制度和逻辑。刀剑之下,文官集团虽然继续存在,已经成为王权豢养的奴才,对王权的制约作用彻底丧失。

元朝是个转折。成吉思汗的子孙将草原贵族政治带入中原,汉人和南人(曾经南宋治下的汉人)被划为当时最低等的人种。依职业论,读书人,儒被划入第九等,位列乞丐之上娼妓之下。在此情况下,寄希望做官的读书人能够约束君王,是痴心妄想。记得有个西方人说过,鞑靼统治中国,不仅压迫了为其牺牲的人民,并且凌辱而且消磨了他们的灵魂。

明朝接下元帝国的烂摊子,巩固统治的需要,有明一代成为中国历史上最黑暗、最扭曲的汉人政权,东厂西厂,特务统治,大家都是耳熟能详的。明朝有个“大礼议”的故事,众大臣哭声震天,“声震阙庭”,也挡不住嘉靖皇帝追封他自己的老爹。这与唐宋时期,已是天壤之别。《水浒传》等当时流行小说中人物的卑劣、暴戾,就是当时国民性格的写照。

满清三百年,就是汉族不断被外族奴化的三百年。乾隆曾有言论,他说,奸臣、名臣都不是国家之幸,国家只需要唯命是从办事敏捷的奴才。

若论伤害,元帝国擅长身体灭绝,清帝国擅长精神征服。从元至清末大约近七百年,王权失去了制约因素,社会政治长期处于失衡状态,中国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元朝征服者的残暴,是世界闻名的。明朝朱元璋更是将集权专制发挥到极致,动不动就满门抄斩,赶尽杀绝。清朝入关后的扬州十日屠城,嘉定三屠,杀光了有血性的中华男儿。

元明清七百年下来,中国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个中国,国民经济长期低水平徘徊、停滞。权力奴役之下,为求生存,国民性格日趋不堪。十八世纪末,来中国造访的英国人马噶尔尼注意到,在菲律宾群岛、雅加达、槟榔屿等地见到的中国人,活泼自然,聪明有创造力。而进入中国本土以后,见到的中国人,胆小、冷漠、麻木、残酷。在明清小说中,侠客们主动攀附权力,儒生们选择动物式生存。社会各阶层,整体性堕落。谁知富丽堂皇皇宫下面的基座,竟是泥泞沼泽之地。这样的国家,再大也是虚弱的。

中华文明八百年衰萎史

再看看经济。晚清时分,西方列强的冲击,激起中国人“师夷之长以制夷”的决心。由洋务运动开始,原始资本主义开始在古老中国萌芽。种种官办产业、官督商办产业以及私人产业的发展状况,不再叙述。在失衡的权力结构下,或者是权力不受制约的情况下,权力肯定会机会主义行事,插手产业经营以牟取暴利。杨小凯在《百年中国经济史笔记》中,总结清末原始资本主义的特点,就是政府利用其政治垄断权追求私利,不惜损害社会利益,与民争利,官商勾结,造成无效率的收入分配不公,市场空间狭小,分工不能深化,生产力受到束缚。这种情况进一步演化,就是制度化的国家机会主义。政府一边经营垄断产业,一边又在制定市场规则,同时又是仲裁者。在经济活动中,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的政府,必然利用其裁判员的权力,追求其作为运动员的利益。结果是政府通过官办产业的垄断地位与私人企业争夺资源,压制私人企业的市场空间。这种情况下,贿赂公行就是避免不了的。私人要成功,首要条件就是与官府搞好关系,分得资源,得到保护。如此发展下去,社会上的富人与官家勾结形成特权阶层,向穷人吸取垄断租金。这样下来,资本主义和市场还没能伸展开来,其种种罪恶就已暴露,成为全民意识上的公敌。

皇权统治结束以后,民国建立,各种政治势力重新洗牌。七百年失衡的权力结构,有望得到纠正,中华民族迎来了复兴机会。但是,民国政治人物的表现,无论派别,都是尽机会主义之能事,令人失望。比如孙中山,在形势对他有利、有机会执政时,就鼓吹总统制;在形势对他不利,没机会掌权时,就倡导内阁制。在护法战争后自己方面军力强时,就主张中央集权和武装统一;在1915年国会复会自己方面实力较弱时,就支持联省自治。在野时反对专制,上台后就讲军政训政...难怪当时有人看不起他。又如袁世凯,比孙中山手段更多、更为圆滑。夺权时反对君主立宪,逼清帝退位;独掌大权后就要君主立宪...为了牢牢掌控权力,袁世凯上下其手,左右逢源,挟寇自重,各种权术、诈术,玩的不亦乐乎。以至于后来史家(李剑农)评论,袁世凯最大的罪恶,倒不是他称帝复辟,而是他亲力亲为,养成中国使贪使诈之风。再如蒋介石...他们对社会风气、道德观念,造成了极大的毒害。有段时间大家竟有社会风气向往民国风物,着实不理解。

在一个赤裸裸的世俗社会,一个类似于“霍布斯森林”社会里,各种政治力量是很难形成均势的。所有在位的和有机会上位的人,有志于做老大的人,都会不假思索、不择手段地选择独裁,是因为历史的经验,最起码是元明清七百年的历史经验告诉他们,权力才是一切。失去了权力,他自己做人的权利,就有可能被有权人随意剥夺。这种预期一旦形成,就会形成恶性循环,没有人会真正让步,反正争也是死,不争也是死,直至不剩下一兵一卒。主导着社会发展的,是坐江山的观念,统治与被统治、压榨与被压榨的逻辑。在民国初期,军阀混战时期,城头变幻大王旗,老百姓不堪忍受。当时有一种思潮,老百姓期望,有一个皇帝能够出来坐镇江山。至少政治上有个稳定性,大家能够过个太平生活。鲁迅说过,中国人的历史,就是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和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想想还真有道理。

可以说,自南宋末年始,以权力失去制衡为主因,中华文明经历了近八百年的衰萎史。

改革开放初期的复兴之路

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其重要意义,就是开辟了一条中华民族复兴之路。古老中国开始向现代国家迈进,威权结构开始松动,权力制衡结构开始形成,国民性格积极向上,经济长期高速增长。经历近八百年漫漫长夜,中华文明第一次真正看到复兴的曙光。

改革开放初期,英明的领导人做出了重要而深远的贡献。邓小平著名的“猫论”、“不争论”让共产党重返实践,鼓励人们开始大胆的实验。胡耀邦大力推进思想解放。陈云既是改革的坚定支持者同时也是重要的制衡力量,保证了经济在“笼子”中运行,没有发生大的乱子。华国锋也是个开明的领导,在把国家从阶段斗争扭转到经济建设轨道上。领导人集体顺应时代,将民间的自愿协议合法化,并转化为社会制度(联产承包、个体私营经济等),适应了社会变化的需要,缩短了制度变迁的时间,减少了制度变迁过程中的磨擦,成就了辉煌的业绩。

开明的老一辈领导人,是改革取得成功的先决条件。在整个80年代和90年代初期,中国改革开放的方向,基本上由邓小平和陈云掌控,二人共同致力于将中国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但二人风格有很大差异,他们没有利益和意识形态方面的冲突,分歧主要存在于发展的方式方法层面。与邓小平倡导“思想更解放一些,胆子更大一些,步子更快一些”不同,陈云担心过快的发展会引发经济自身难以承受的问题。与毛泽东时代一人说了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二人的意见不一致有助于维持当时宽松稳定的政治气氛,推动中国政治走向成熟。尽管他们想法有异,但仔细观察,二人在方法论层面,又是高度一致的,如陈云讲的“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与邓小平提倡的实用主义改革精神,实际上是一致的。是炽热的家国情怀,坚定的社会主义信念,邓小平和陈云才会走到一起,以实用主义的精神和试验的手段改革中国。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改革开放的政治舞台,是中国人民的幸运。

可以观察到,整个80年代以来,中国的政治更为理性化。一是越来越多的学者参与到政治讨论中去。与解放后反右运动将中国教育程度最高的群体、社会生产中最珍贵的人力资源扫除殆尽不同,中国共产党在改革开放后对知识分子的尊重,实是国家民族之幸。学者参与政治讨论、出谋划策,不同的观点辩论和竞争,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政治斗争。二是强调法治,法律体系的重建。学者参政与法制建设,成功地维持了政治的稳定,过去曾经将中国政治体制推向崩溃边缘的,分别来自政治权力结构最上层(领导人的鲁莽决定),和来自底层(毛泽东的“大民主”,即政治运动)的两大威胁,可以说,已经不复存在。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党的领导下进行的。中国改革开放的实践,市场化转型的实践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发挥了领导作用,成为支撑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复杂体系中重要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不仅是外人,连生于斯长于斯的国人,能理解的又有几个?

改革初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年代。虽然不富裕,但每个人、整个社会都充满希望,朝气蓬勃。大家自觉地把自己的命运同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中国人从整体上从来没有这样觉醒、这样干劲十足。毫无疑问,这是开明的政治,解放思想,解放生产力的成果。就国民性格而言,我们没有必要悲观。因为奴化性格养成很难,但要解放,是很快、瞬间的事。毕竟人的天性,是向往自由的。

改革开放四十年,是值得大书特书,中华文明重放光彩的时代。

深化改革

改革还在深入。当前,中国整体的经济水平,已经稳居世界第二。这是人类历史上了不起的成就。大国正在崛起,这是事实。近八百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更接近中华文明的高峰时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更接近一个繁荣盛世,一个现代化的繁荣盛世。

但是,我们似乎也面临着需要解决的“诺斯悖论”。尽可能地壮大政府促进社会经济持续发展的“扶持之手”,抑制政府干扰经济秩序、与民争利的“掠夺之手”(也就是国家机会主义),是深化改革的重心所在。高房价、高杠杆、贸易纠纷等问题,背后的主要原因,就是经济结构扭曲。长期经济结构扭曲的背后,可能就是利益格局的僵化和权力结构的失衡。调整经济结构的牛鼻子,在抑制效率低下思维固化的老旧势力的同时,积极推动对内开放,培育社会上的新兴力量。构建稳定的权力制衡机制,将炽热高涨的国民现代化意识,引导转化为国家建设发展的推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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