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在万荣县勘查区煤炭普查项目开机仪式上,樊春虎(右)为原万荣县委书记(现运城市农委主任)李尧林讲解勘探项目。
2013年3月中旬,国内各大媒体都编发了一条消息,“山西万荣发现大煤矿预测可采煤炭储量约11.5亿吨”。山西被称为“煤海”,全省超三分之一的地下埋藏着煤,约11.5亿吨的储量在山西并不算多,还不到平鲁煤田的十分之一,所以当时这条消息并不是太引人瞩目。然而,短短的几百个字,在业内依然引起强烈震动,因为,万荣一直被视作“无煤区”。
当时,这个“无煤区”的煤田是如何被发现的?现在情况如何?记者对此进行了探访。
1 400多斤泥里选出20多克煤
万荣——临猗地区由于地表被巨厚黄土覆盖,在区域构造上被认为不存在煤炭资源赋存的条件,被划定为煤炭赋存“空白区”。虽然与河津煤田毗邻,但从来没人想到过万荣有煤,也从来没有人去那儿勘探。
2007年七八月间,万荣县张仪村有村民打井,冒出来许多黑水。村民们觉得很诧异,凭经验,他们觉得地下应该有煤,就把这事儿报告了上去。县里面也很奇怪,咨询了许多专业的勘测机构,想让他们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煤。但是人家一听是万荣,就告诉他们别费劲儿了,万荣在无煤区,是学界的定论,看了也是白看。
不得不说,万荣人那股子被称作“zeng气”的特点,这时候起了大作用。所谓“zeng气”,含义丰富,可以说是执拗、不通情理,但从根儿上说,又何尝不是执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呢?明明见了黑水,你要说那不是煤,那是什么呢?
2007年9月的一天,时任山西地质工程勘察院院长的樊春虎,接到了时任万荣县县委书记卫孺牛的电话。
樊春虎本就是万荣人,卫孺牛是临猗人。之前樊春虎带人给万荣县打了两口地热井,两人得以结识。一个是整天扑在一线的科研工作者,一个是从最基层干起来的县委书记,两个人都是搞实务的,又算是老乡,什么话都好说。樊春虎听了卫孺牛的描述,说既然这样,派人给他捎两袋子打出来的泥先看看。
樊春虎对记者说:“其实我也不是搞矿产勘探的,是搞地下水的。但咱大学的专业是选矿啊。我就想,选一下呗。要选出来,就是有(煤),选不出来,那就是没有。这不一清二楚的事吗?”
山西省地质勘测局下属有个地矿部山西中心实验室,实验室里还有个选矿实验室。这个实验室是樊春虎建的,他还在那儿当过几年主任。接到了万荣捎来的两大编织袋起码400多斤重的泥,樊春虎就进了实验室。
选煤是个专业活儿,也是个需要耐心细致的活儿。樊春虎在实验室里待了整整三天,最后选出来20多克煤渣,最大的一块儿,只有小指甲盖儿那么大,剩余的,都是米粒儿大小。樊春虎找懂行的人再检测了一下,确定无疑,是焦煤。
2 花了两三千万元,打了20多口勘探井
虽然能确定是煤,但是有多少、有多深,值不值得开采,甚至是不是偶然混进去些煤块,都是问题。樊春虎觉得还要去现场察看才行。
就在张仪村,樊春虎一行三人见到了那口出黑水的井。当时,村民已经把井打好了。樊春虎给了村民一万块钱作补偿,把井里的钢管再抽出来,重新做了测井。测井,专业上讲叫地球物理测井,是识别煤层、分析煤层特性、评价煤层的重要手段。
通过测井,樊春虎得出结论,确实有煤层分布,在地下600多米深处,有4米多厚。
樊春虎心里踏实了,并告诉了卫孺牛。
接下来,就是打报告,申请做进一步的勘查。
省国土资源厅接到了报告,召集了一些专家做评估。专家的意见很明确,不是太同意。理由还是那个,万荣是无煤区,做勘探万一白花钱怎么办?
樊春虎就不高兴了,“你再说是无煤区,我都看到煤了啊。”理论和实践冲突了,难道还是听理论的?
最后,省里面说,好吧,去勘探吧,但别大规模搞,先打上三四口勘探井看看。如果有,继续;如果没有,也不至于投入太大。
是的,勘探的成本太大,一口井少说也得大几十万。樊春虎他们带着省里批下来的380万元,去万荣打井。他们就在冒黑水的那口井周围三四公里内,又打了三四口井。结果还和原先一样。
他们决定继续勘探。最终,花了两三千万,一共打了20多口井。2013年,野外工作完成,最后的结论是:煤田范围270公里,煤层在地下580—620米,预计可采储藏量11.5亿吨,煤质属于焦煤,发热量在7100—7400大卡。
河津煤田范围约120平方公里,预计可开采储藏量6.88亿吨,煤质属瘦煤,发热量达7000—7500大卡——这么简单一对比,万荣煤田的发现,真算是一个好消息。
3 煤田的发现,离不开万荣人的执着底色
樊春虎对记者说,万荣煤田的勘探,他就是在初期参与了一些,到后期,就由局里专业的勘探队伍搞了。因为探矿不是地质勘测局的主业,所以还招致了省里专业勘探队伍的“不满”和“嫉妒”,“他们说,我们是专业搞这个的,怎么就让你们捡了大漏?”樊春虎哈哈大笑。
樊春虎说,他们没能发现万荣煤田,就是因为他们太“专业”了。“我不是搞矿产勘探的,对地质构造也没有研究,所以对于他们说的万荣县在地质构造上属于‘无煤区’也没有概念。卫(孺牛)书记问我是不是煤,我也不知道。就想,选一选看一看嘛,选出来就是,选不出来就不是——这不很简单吗?”
樊春虎说得很简单,事实上这一步最难。大多数时候,不具备专业知识,没有办法去做某项具体的工作。然而,丰富的专业知识,有时候也会让人被束缚在固定的条条框框内,凭借着习惯和教条去做判断。但现实情况往往很复杂,所以判断难免有误差。反倒是专业之外的人,以“外行”的视角,以自身的特长,却能抓住要害。樊春虎说,思路一变,办法就有了。而万荣人,最擅长的不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吗?
在这件事上,樊春虎觉得,最关键的还是万荣县委书记卫孺牛。在找他之前,卫孺牛找过其他相关部门,人家都告诉他,万荣县是无煤区。要搁普通人身上,这事儿估计也就放下了,更何况一个不知道有多忙的县委书记。但卫孺牛七拐八拐竟然又找上他,就为弄清楚井里冒黑水是不是地下有煤。事实上,有煤没煤,对卫孺牛个人并没有什么影响。一个煤田,从勘探到开采,是一个很长很复杂的过程。以万荣煤田来说,2013年就公布了发现的消息,到2017年了,一点儿要开采的迹象都没有。而卫孺牛,2011年,就离开万荣当选为运城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原因可归结到万荣人的特殊气质。卫孺牛是万荣邻县的临猗人,又在万荣当了11年县委书记。这么一来,不沾染点儿万荣人的“zeng气”才奇怪了。而谁都知道,执拗或者说执着,简直是“zeng气”的底色。
至于说为什么无煤区里会有煤,专家分析说,这也许是地壳运动的结果;还有专家表示,在万荣、临猗交界处煤炭“空白区”发现煤层,“将为鄂尔多斯盆地东南缘的划定提出新的认识”。原因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剑走偏锋式的解决问题思路加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最终为山西又赢得一处大煤田。
本报记者 李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