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故宫博物院展出了何刚捐赠的14件元代窖藏银器,并为刚逝世的何刚召开了追思会。本报记者和冠欣摄
夏雨中,故宫博物院西北角,复建的延春阁内,一件银錾刻鎏金双凤穿花纹玉壶春瓶正在展出,颈细垂腹,流线精美。
32年前,河南农民何刚在商水县固墙镇固墙村老家建房挖地基时,在自家院内发现了这件玉壶春瓶及18件其它银器。当时,这些东西都盛放在一尊赭色釉大缸里。随后,他主动将这些都捐赠给故宫博物院。后来,他生活陷入困境,故宫多次伸出援手。5月底,何刚因意外去世。昨日,故宫为这位普通农民举办追思会,并现场表示,再次向何刚家属提供10万元的困难补助,希望帮助这个家庭渡过难关。
一缸酒具填补故宫收藏空白
展出的14件完整元代银器和大缸一字排开,这是它们32年来难得的重逢。何刚27岁的儿子何俊清,这是第一次进故宫,第一次看到这些从自家院里挖出来的宝贝。
没有将捐赠物都拿出来展示,因为有一些是残品。
一眼望去,银碟、银船还有银瓶,表面颜色略有不同。泛绿的,成分含铜;发灰黑色的,含银较纯。一尊粗瓷缸摆在最靠边的位置,缸口有两个难以辨认的模糊字迹,还有两个瓢虫大小的褐色釉钉。银錾刻鎏金凤穿花纹玉壶春瓶上,有樊字标。这有可能是当时工匠悄悄留下的标志。
细看,每一件银器都很别致。更难得的是,这些文物都是酒桌上的用具。当时,人们将酒装入大罐子里,之后分入银錾刻鎏金双凤纹匜,再灌入樊字款银錾刻鎏金凤穿花纹玉壶春瓶和银錾刻云龙纹梅瓶中,之后再倒入银船——分酒器,然后才会入杯。每一款杯子搭配不同造型的浅碟。比如银錾刻鎏金云纹瓜式杯配的是银錾刻揲金瓜纹椭圆盘。盘中四个凸起金瓜既是装饰,也是卡子,可以固定杯子。还有两件银花插也是元代酒桌上的标准陈设。
32年前,这批文物入藏故宫。银器经过了简单清洗,收入银器组;缸收入瓷器组。从此,互依了不知几百年的文物几乎没有再相遇过。昨日,文物重聚,捐赠人却已离世。
经鉴定,这批1985年入藏的银器,19件文物为高等级元代银器,包括二级甲等文物1件、二级乙等文物11件、三级文物5件、一般文物2件。它们填补了故宫收藏空白。
为捐文物三次进京
32年前,送文物入宫,何刚从河南往北京跑了三趟,每一次都是坐十多个小时的火车。
“挖出东西就有人找他买,但他知道这是文物,得交给国家,就是不知道应该交到哪儿?”当年的村支书刘红恩说,“正巧有村民的战友在故宫博物院警卫队。我们一商量,扛上东西上北京找他吧。”
火车抵京,当年在故宫文物管理处工作的梁金生接待了他们。这位与文物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故宫人现已退休,对当年的事儿还有印象:“第一次带来了10件,其中就包括玉壶春瓶。何刚很内向,话不多,大多是随行的人在替他说。我们了解到还有文物没带来,就给他们讲文物法,希望他们把剩下的也都带来。”
何刚一行没犹豫,连夜坐火车回去取来了剩余的9件银器。故宫给了何刚等人9000元,其中1000元是路费。
捐赠后,还有文物贩子找上门,“以为何刚还藏着几件没交,第二年2月,他把缸也捐给了故宫。”梁金生说,“唯一遗憾的是,何刚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封缸的砖也有价值,所以这部分没有入藏。”
故宫“破例”捐助捐赠者
这场捐赠并未随着文物入藏而结束。
有些事儿,何刚可能都不知道。比如2000年,故宫设立景仁榜,787位文物捐赠者上榜,何刚是其中一员。他捐赠的玉壶春瓶因品相好,经常参加各种展览,甚至出国展出。
邻里尽知何刚捐宝。不时有人说他“傻”。何刚却从来没后悔过,即使面对生活的艰辛。何俊清说:“爷爷有时候会讲当初捐文物的故事。我们全家人都以此为荣。”
2003年,命运把何刚逼到了“死角”,妻子重病,债台高筑。邻居提醒他,能不能去故宫求助。刘红恩回忆:“能感觉出来,他心里很纠结,觉得问故宫要钱心里过意不去。”
这次,还是梁金生接待了他。经过请示、协调,故宫给了何刚5万元现金。
不幸的事儿还是接踵而来,妻子离世,家里双亲年岁已高、身体不好,儿女还小,全家人指着何刚在外打工赚钱。故宫了解到这些,又多次伸出援手……
5月30日,在石济客运专线济南工地,一台龙门吊在拆除过程中发生倾覆,导致54岁的何刚等6人遇难。得知消息后,故宫方面表示将为何刚举行追思会,缅怀他为故宫捐赠文物的行为和保护文物的情怀。
追思会上,何俊清说,“我家再穷,不为当年捐文物而后悔,我们全家感谢故宫多年来的帮助。如果现在再挖出来东西,我们仍然会像父亲那样交给国家。” 故宫也决定再次向何刚家属提供10万元的困难补助。
如今,在网络上搜索“何刚、文物捐赠”,可以看到一幅他年轻时的照片。画面里,头发浓密的何刚浓眉大耳,笑得眼睛弯弯,敦厚质朴。
这段已经上演了32年的故事并没有结束,故宫将这段记忆“钉”在景仁榜上,木底金字。榜单前言写道:他们献出的不只是一器一物,更从中体现了爱我中华的仁心义举,展示了天下为公的佳德懿操。
释疑
是上交文物还是捐赠文物?
质疑:从法律上界定,何刚应算“上交”文物,而非“捐赠”。
故宫回应:中国现有法律对主动上交文物者应享有的精神奖励和物质奖励,缺乏明确标准,这样很难调动民众的积极性。而我国盗掘、贩卖文物现象屡有发生,保护形势严峻。博物院给予何刚“捐赠者”的身份,是对守法者的一种更大鼓励和认同,有弘扬正气和带动示范作用,其实也是一种有益的探索。
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说:“文物捐赠很难给出统一补偿标准,但应该有明确的鼓励政策。很多普通人,可能不了解文物法,他们认知文物保护的途径是通过案例,何刚捐赠文物的过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