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评
金融海啸过了10年,单看数据,西方经济总算回复过来,不过由金融危机引发的右翼民粹政治海啸,仍然方兴未艾。金融海啸令西方资本主义世界陷入大萧条以来最大危机,暴露了日积月累的经济不公平问题。有识人士提出改革,盼令资本主义“人性化”,不过民众不再相信精英真心为公,选择投向煽动仇恨排外的政客,右翼民粹主义席卷欧美,蔓延全球,民族主义保护主义当道,大国以邻为壑,全球由合作共赢走向恶性对抗,情况堪忧。
冷战结束后,西方充满乐观情绪,认为自由主义民主取得“最后胜利”,“历史已经终结”,然而金融海啸重挫西方世界自信,惶恐不安情绪弥漫,人人都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可以有什么出路。金融海啸曝露了西方资本主义问题,有识之士呼吁,必须正视资本主义制度下的不公平现象,从制度上加强约束小撮既得利益者,法国经济学家皮凯提主张全球开征累进资本稅,抑制贫富悬殊。令人不安的是,兜转十年,西方世界似乎走上了右翼民粹主义歧途,精英与群众对立关系若无法理顺,长远必成大患。
金融海啸令普罗大众赫然发现,金融界精英一直胡作非为,以近乎诈骗造假手法,将大堆实际价值如同垃圾的次级按揭,打包成债务抵押债券(CDO)等“毒债”出售,牟取黑心暴利,更令老百姓气愤的是,当金融机构接连“出事”后,他们要帮这些年年赚取丰厚酬金的“精英赌徒”埋单。政府动用公币拯救“出事”银行,阻止金融危机蔓延,然而民众看到的是政府救市不救人,很多中产失去工作、住屋甚至退休存款,政府并未大力协助他们,反而罪魁祸首却获得拯救,甚至毋须承担法律责任。
海啸后西方政府推出很多挽救经济措施,实际效果是“劫贫济富”。量化宽松和超低息环境,有助稳定银行界和降低企业借贷成本,可是那些勤勤俭俭、不善投资的“食息一族”却只能眼巴巴吃大亏;欧洲政府为了应付债务危机厉行紧缩,大削社福开支,却没有向富人大幅加稅。无论是海啸前还是海啸后,都是贪婪者发财,克俭者受罚,厚利归大行,风险归公众。西方民众痛恨这种“贪婪资本主义”,也不满精英以维护既得利益为先,促成民粹主义兴起。美国占领华尔街运动和希腊齐普拉斯政府代表的,是左翼民粹力量;美国总统特朗普和英国脱欧运动,则成为了右翼民粹力量抬头的标志。
民粹主义最大问题是将复杂事情过度简化,以为斗争打倒“人民公敌”,所有问题即能迎刃而解,惟民粹主义终归是民众怒吼,精英必须回应,若及早疏导理顺,还可促进改革。冷战后新自由主义经济模式当道,各国政策愈益向富人倾斜,贫富悬殊不断加剧,占领华尔街令“1%对99%”情况变得形象化,要求改革资本主义呼声高涨,然而当今西方主流建制显然并未打算采纳激进左翼主张。左翼民粹运动无以为继,结果成为了右翼民粹主义天下。2016年美国大选和英国脱欧公投,特朗普和脱欧派都高举保护主义和排外旗帜,声言要为近十年生计饱受打击的沉默大多数发声,最终“爆冷”胜出,欧洲不少右翼民粹政党也在选举报捷。
右翼民粹主义不仅未有对症下药,还乱开药方,对内危害民主,对外挑起矛盾。右翼民粹政客将民众对精英的愤怒,转化为自身的政治本钱,凡是不利他们的数据和事实,就说成是“假新闻”,是传媒、精英和专家“抹黑”;他们自己宣扬的不实说法,则说成是“另类事实”,部分民粹政府甚至粗暴打压反对声音,“非自由主义民主”(illiberal democracy)抬头,成西方民主“内患”。右翼民粹政客煽动排外、攻击全球化,然而这些其实都是伪命题。过去二十年经济全球化,西方确有不少工人失去饭碗,然而错不在全球化本身,而是政府向商界利益倾斜,没有做好财富再分配。过去数十年移民对欧美经济繁荣贡献良多,美国更以种族大熔炉自居,现在视移民如仇敌,并不公道。
特朗普上台以来,对内并未加强约束华尔街,反而大举推动企业和富人减稅法案。特朗普“令美国再度伟大”的蓝图,不是促进内部经济公平,而是透过对外发动贸易战,抢夺市场份额。这种以邻为壑的经济民族主义,严重影响国际合作。1930年代大萧条,西方右翼民粹主义抬头,助长保护主义,各国斗征关稅,国与国关系日益恶劣,最终更走上战争之路,全球最大对冲基金Bridgewater创办人戴利奥谈到当今国际形势,坦言跟二战前的情况有相似之处。虽然民粹主义与战争没有必然关系,然而前车可鉴,教训岂能忘掉。
原标题:资本主义改革擦肩过 右翼民粹主义踏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