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欧公投后英国,不论去留,近期白热化的政治游说和攻讦,都会在英国政治生活中留下创伤和裂痕。
“退欧”还是“留欧”?这是个事关国际政治的大问题。英国首相卡梅伦甚至将自己为“留欧”作战,比作二战时期英国前首相丘吉尔奋力对抗希特勒。但真的走到英国民众当中,更多的是对现状的不满。
在伦敦周边的英格兰乡间走走,能看到农场和乡间路边到处展示支持英国脱离欧盟的“投票离开(Vote Leave)”标语。而在城市里,这样的表达更加含蓄,从一个退休的友善女士口中,你可能无法得到英国“脱欧”还是“留欧”的洞见。但她常挂在嘴边的是:外来人口越来越多,“周围越来越不像过去的英国。”而这,便是许多“退欧派”心中最大的“情结”。
夺走当地人工作的欧洲移民
过去的英国什么样?看看一战二战时的黑白电影和图片就知道。那时的伦敦街头几乎是清一色英国人,而现在的伦敦人口很大程度上已经被替换。大量来自欧盟国家和世界各地的外国人,抢夺着当地人的工作机会,更因为他们的廉价、肯吃苦,让英国人无力还手。
据统计,从1991年到2003年,每年约有60,000移民从欧盟进入英国。但在2004年欧盟扩大吸纳了来自中欧、东欧和波罗的海等10个成员国后,从2004年到2012年,每年进入英国的移民增加到了170,000人。2011年人口普查的数字显示,来自波兰的移民就有654,000。
近10多年,从中欧和东欧进入英国的新移民抢占了大部分原来属于英国工人阶层的就业市场。
伦敦各个小镇的商业街上,出现了新移民开的杂货食品店。伦敦的电话出租车司机大部分是来自罗马尼亚、匈牙利和前南斯拉夫等国家的新移民。伦敦街头的咖啡馆、餐馆的服务生也充斥来自阿尔巴尼亚和其他东欧国家的打工者。
更重要的是,他们比英国工人“实惠”。比如,要想在英国找价钱合理、工作效率高的装修工、建筑工或水暖工,人们通常会去雇用波兰、罗马尼亚或波罗的海国家的工人。他们愿意接受以更差的条件竞争上岗,对英国工人产生了什么影响呢?
那么英国本土人在干什么?
2014年,一家位于北安普顿供应商因为在匈牙利招工引起争议。这家公司负责为英国主要连锁超市提供三明治。现在,这件事被支持“脱欧”的“英国独立党”(UKIP)拿来做文章,说欧盟成员资格导致就业流失。该党的欧洲议员指出,当年在北安普顿,500名做同样工作的英国工人没有工作,但那家三明治公司却跑去匈牙利雇用了300人。
而这家公司解释是:本地求职的人太少,所以才不得不去匈牙利招收三明治制作工人,这样才能完成每年4.3亿个三明治的工作量。
无疑,外来移民工为英国贡献了税收,甚至补充了劳动力不足的行业服务。但也在学校、医疗领域,带来了公共服务压力。这正是民众真切感受到的,这是“留欧派”口中“反恐需要全球合作”、“为了一个国际化、自由和开放的英国”、乃至IMF关于退欧引起“房价和股价的剧烈下跌”、“英国经济规模在2020年前紧缩1.4%”的危言耸听都难以打消的。
英国在战后健全社会福利制度,战后经济发展曾为公众带来物质生活相对的安全感。但世界变化太快,以前比较有保障的就业和比较安逸的生活现在承受了越来越多的压力:就业合同条件下降,福利条件恶化,特别是2008年金融危机后养老金亏空增加了人们对未来生活的焦虑。
似乎是明白“理性”无用,“留欧”最近在宣传中用起了激将法:对英国公众说:英国脱欧谁会高兴?是普京!英国退欧打击欧盟,正是俄罗斯所乐见的。甚至还有正科在电视辩论上捎带上中国,称中国也将坐收渔翁之利。这种种说辞的言外之意是,西方的主要对手希望发生的事,是英国选民反对的最好理由。
这些手拿数据、分析、情怀、大势相要挟的政客们好像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接地气太久了。
谁在“留欧”?
以英国反对党工党为例,他们的官方立场是“留欧”。可是,让人尴尬的是,有分析认为,脱欧选民群体的主体就是那些原来被称为“无产阶级”的群体构成。他们不就是英国工党宣称代表的对象?他们被来自欧盟新成员国的移民挤压,抢走了低技能就业市场的很大一部分。如果真像分析所说,工党自说自话,“留欧”立场在公投中得不到其传统支持者的投票,那么整个“留欧”努力就会破产。
此外,为“留欧”助阵的还有力主入侵伊拉克的“战争首相”布莱尔,(连许多支持欧盟的人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帮倒忙)。18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又出详细分析报告,警告说英国如果在下周的公投中选择脱欧,明年英国将进入经济衰退。英国兰银行也作出了类似警告。其他加入“留欧”游说的组织还有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和英国主要的智库。
简而言之:全是传统精英。这群人,恰恰是许多人眼中主流政治架构的一部分,是造成世界许多政治经济问题的一部分。
这样看来“退欧”和“留欧”只是一次草根与精英的交锋。按照不同说法,不管是哪条路径都会改善人们的处境。这次公投真正暴露的,是主流政党和统治精英无力应对经济危机和政治挑战时,受到了更接地气的、被批评为民粹主义的外来新人的挑战。英国独立党的党魁法拉奇(Nigel Farage),几年前率领英国独立党在英国地方选举中取得出人意料的进展,以非主流方式杀入主流政党地盘。要知道,今天媒体舆论追访的这位主流政客,曾经也被嘲笑为”政治小丑“。
这已经不是英国独有的政治现象。
欧洲和美国也在经历这样的政治变化:齐普拉斯领导的希腊左翼运动,法国马琳·勒庞领导的国民阵线,荷兰的自由党都在选举中节节获胜,美国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在选举中一路过关斩将,回回令媒体预测大跌眼镜。
迎合民众的新型政治运动一方面说明了公众对现有政治体制的信任和信心下降。另一方面本土主义和民主义上升反映出欧美公众面对世界变化及西方地位相对下降的焦虑。退欧公投后英国,不论去留,近期白热化的政治游说和攻讦,都会在英国政治生活中留下创伤和裂痕。可是更重要的反省,会到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