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问女何所思?花木兰的前世今生
一首仅394个字的旧体诗(《木兰辞》),一位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奇女子(花木兰),跨越1600多年,引爆整个网络。
昨天已被热议了一天的“刘亦菲+《花木兰》”话题,占据了整个世界的文娱头条。有如此盛况,并非难以想象。
1998年,当迪士尼耗时两年、耗资1亿美金、700多位艺术家合力打造的第36部动画长片推出,第一位中国女性主角登上荧幕时,《花木兰》立刻被美国影评家评为“迪士尼影片中最好的一部”。
“花木兰”成了当时的顶级流量。一夜之间,全美国的麦当劳将附赠的玩具娃娃换成了花木兰;美籍亚裔世界花滑冠军关颖珊在冰上舞出过这段传奇;当年美国的亚裔杂志甚至将年度风云亚裔人物颁给花木兰。
几乎可以这么说,在花木兰成为迪士尼公主一员后,其所拥有的“国家级”影响扩大至“国际级”。并且鉴于原著故事的特色,花木兰成为迪士尼公主中最有女性自我觉醒意识的一位。也因为这份色彩,为2020年版《花木兰》在女权、女性意识、女英雄的打造方面多了些期待。期待的另一个原因则在于导演妮琪·卡罗。
因为从1924年梅兰芳出演的第一版电影短片《花木兰》算起,妮琪·卡罗是近百年来,花木兰影视化过程中唯一的一位女导演。这个女儿代父从军的故事,在不同导演的镜头下流转,谱写出了不同的韵律。
程式:奠基古装片
如果了解,中国电影早期是以拍摄戏曲名家身段起家,将以看戏为主要消遣的大众吸引进影院的话,京剧大师梅兰芳是最早留下花木兰影像的人,也就不足为怪了。
梅兰芳
彼时中国电影的先驱黎民伟从香港和摄影师扛着镜头跑到北京,找到梅兰芳。他们在真光戏院的楼顶上搭了一个摄影棚,背景用着梅兰芳戏剧舞台上的布景片子。当时懂戏曲的电影导演很少,几番商量后,梅兰芳做几个花木兰的经典身段,黎民伟根据动作分出所谓的近景、中景、远景和全景镜头来。
梅兰芳的花木兰扮相奠定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电影里的古装片程式。不管是1926年,胡珊版和李旦旦版的花木兰,最经典的1939年陈云裳版花木兰,还是60年代黄梅调里英气凌波版的花木兰,均有着极强的戏曲妆的影子。
李旦旦版花木兰
为什么花木兰的故事会早早地在中国电影的默片时期受宠?这与20年代各大电影公司之间兴起拍古装片、神怪片有关,与大众对女性英雄传奇故事的仰慕和猎奇有关。
1925年,以“古装”为制片卖点的天一公司拍摄了大受欢迎的《女侠李飞飞》,1928年,明星公司拍摄了中国电影史上最强IP之一《火烧红莲寺》。在这两部中间,1927年民新公司筹拍了侯曜执导的《木兰从军》。侯曜和黎民伟是奔着商业史诗巨制去做的。
《火烧红莲寺》
《木兰从军》筹备期两年,远赴河南、湖北等五省摄制,动用大批军队、马匹和骆驼协助拍摄,来营造古代的战争场面。没想到在筹备进入尾声的同期,被天一公司截胡。
天一公司见花木兰炒得火热,便索性找来不情愿的李萍倩导演,主演胡珊,以十多人,搭景抢拍《木兰从军》,两周后抢先上映。因为品质不好,直接抑制了观众对民新公司花木兰故事的兴趣。民新公司想出一招,让出演花木兰的李旦旦在影片上映时,在影院献唱《木兰从军》。
胡珊
由此看来,花木兰的故事从一开始进入电影人视野,本就是商业利益驱动的行为。尤其,这对于无论是邵氏前身的天一公司,还是后来在香港立身的邵氏而言,花木兰以及古装题材均是其开拓南洋市场的法宝。
故事的一体两面:
现代与古典
20年代,在电影公司百花齐放的时候,花木兰的故事没有引发全民的共情,反而到了1939年在全国大卖。
当时正值上海孤岛时期(1937年“八一二事变”后至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前),中国军队撤退上海,西方列强与日本共存于上海,形成孤岛局面,仅有新华公司一家在拍片。
老板张善琨找来卜万苍、欧阳予倩,搭配他刚从香港挖掘的新星陈云裳,配合实事,在原有故事的基础上突出了抗击外族侵略的主题,推出了《木兰从军》。片子在上海连映85天,票房称霸八年之久。
陈云裳因此成为新一届的电影皇后。上海滩出现了“云裳热”,不亚于这两天刘亦菲的声量。
陈云裳
当时许多商店都以“云裳”为名:云裳时装公司、云裳舞厅、云裳咖啡厅等。陈云裳影迷会也相继成立,即使远在鼓浪屿,也出现了一个陈云裳影迷会,并拥有会员483人之多。这种场面,在通讯并不发达的1930年代是不可想象的。
再下一个“木兰”热,从上海转移至香港。1960年代,邵氏为了拓展东南亚华人市场,拍摄了大量古装和黄梅调电影。李翰祥《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成功,让反串见长的凌波走红。
1964年版《花木兰》
顺势,邵氏让岳枫拍摄了一系列与传统、孝悌、忠义有关的古装片。《花木兰》是其中一部。岳枫的黄梅调电影不同于李翰祥那样工笔雕琢,而是追求中庸的戏剧、张弛有度的技法。
凌波在其中亦歌亦舞,妩媚和英姿均有展现。她因为花木兰一角不仅与男主金汉一见钟情、喜结连理,更是名正言顺地拿下了第11届亚洲电影展影后。
谁说女子不如男
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和保存不善,早年电影中的花木兰身影很多定格在了历史的记忆中。
对于很多人而言,对花木兰的印象或许来自于豫剧《花木兰》里的几句唱腔。比如,常香玉口中的那几句“刘大哥讲的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
她抑扬顿挫、听来颇为坚毅的声音,为花木兰赋予了豪放、阳刚的气质。加上,豫剧皇后常香玉曾在抗美援朝初期,捐献过一架飞机,推出戏曲电影《花木兰》时,本人形象叠加在花木兰身上,一声声“谁说女子不如男”唱出了女性的坚毅。
之后的近半个世纪里,与“花木兰”相关的故事片缺席了中国电影。直到2009年,马楚成按照古装大片的路子拍摄了《花木兰》。在和平年代如何处理花木兰这一古老题材?马楚成镜头里的花木兰不再是“奋勇杀敌、巾帼不让须眉”的爱国英雄,她成了渴望和平、痛恨战争、会为情所困的、有着现代思维的女子。
然后,时间又往前推进了十年,花木兰的故事又在期待中有了新解。这次,站在《花木兰》背后的是女导演妮琪·卡罗。
《鲸骑士》
妮琪·卡罗是谁?她曾是漫威首部女性超级英雄片《惊奇队长》的候选导演之一。她是位不折不扣拥有女性视角导演,大概除了《麦克法兰》外,其余作品均以女性为主角。
其成名作《鲸骑士》讲的是一个毛利小女孩凭借勇气和能力,打破成见,成为族群领袖的故事。后续的《绝不退后》改编自美国历史上第一桩起诉成功的性骚扰官司,《动物园长的夫人》讲的是一名平凡妇女以一人之力拯救300人的感人事迹。
妮琪·卡罗甚至曾公开批判过好莱坞的男性霸权,其《动物园长的夫人》有20%是女性工作人员已创下记录,她痛击的是在普遍的好莱坞剧组中存在的性别歧视,因为女性工作人员比例往往才1%、2%。
这样一位内心坚定着保护女性权益、从女性视角出发的导演,会为《花木兰》赋予怎样的女性色彩,是值得期待的。因为不论肤色如何,经由“花木兰”的形象传递更好和普世的正向价值,终究是好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