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邢台勇士成功冲顶慕士塔格峰
“你可以一辈子不登山,但你心中一定要有座山。它使你总往高处爬,它使你总有个奋斗的方向,它使你任何一刻抬起头,都能看到自己的希望。”
在准备攀登慕士塔格峰前,陈文利在朋友圈分享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他就出发了。
关于慕峰生涯第七座
这是陈文利攀登的第七座雪山。
自2008年起,陈文利已连续挑战6座雪山,最高纪录曾于去年登顶海拔6178米的玉珠峰。
多年攀登生涯,陈文利的半月板已经开始出现损伤,“医生曾建议我,别再登山了。我也劝说自己,登山生涯结束了。”
但是,2018年,陈文利侄子陈少捷开始对登山着迷。在陈少捷的游说下,陈文利那潜藏在骨子里对雪山的冲动再次萌发。
“我就是想,再试一次。”这一次,陈文利选择了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简称慕峰)。在登山业内,这座7千米级的山峰,是很多攀登8千米级山峰登山爱好者的过渡型山峰。
慕峰位于新疆阿克陶县与塔什库尔干交界处,地处帕米尔高原东南部。因为慕峰常年积雪,冰川广布,也被称为“冰山之父”。与西昆仑山脉最高峰公格尔峰(海拔7719米)、第二高峰公格尔九别(海拔7595米)三足鼎立,被称为“昆仑三雄”。
自虐式体能储备
7000米高度,是登山爱好者的一个全新标注。
除了你个人需要提供曾经攀登过6000米以上山峰的记录,还要提供半年以内的详细的体检报告。
报名如果接收,你接下来就要需要系统的体能训练。
按照陈文利的叙述,如此高度的雪山的确让他心生畏惧,所以以前从来不运动的他,从今年2月份就开始锻炼身体,进行体能储备。因为对自己太没把握,所以自虐式的锻炼一直不敢停顿。
每天至少5公里的12度上坡走,每周至少两次的远途户外穿越,后期加强的登2000级台阶,两天一次的皇寺马鞍山上下跑……
但越临近登山的日子,陈文利开始对自己越没信心,以致于几乎每晚都做登不上去的梦。
6月28日凌晨1时,陈文利在朋友圈写到:日子过得太快,我还没准备好,雪山就迎面来了……
痛苦的高反
6月29日,陈文利抵达大本营。
4345米的高度,高反来的异常突然和猛烈。
陈文利自叙高反来的太早、太突然。到营地后就不行了,坐下就不愿再动,头疼、恶心、极度嗜睡,没吃饭就钻到帐篷里睡去。
帐篷外领队大喊,起来不许睡觉,出去走,哪还能听得进去,特别冷,连起来拿羽绒服盖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是那种融化掉的感觉。
满耳朵都是各种遥远的声音,满脑子都是各种奇思怪想,仿佛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头疼,使劲闭着眼睛,不然眼珠就会跳出来,陈文利不停的在想,如果呕吐是吐到身上还是吐到哪里。
没有时间概念,浑身疼,不停的翻身,脑子里各种故事,不停的在转,根本停不下来。已经两晚没睡觉了,躺到之后就再没起来过。
“手机也没摸过,谁能让我睡觉前不看手机,恐怕只有高反了。”陈文利苦笑到。
陈文利说,高反症状一直持续到7月7日,自己除了头疼,还有肠胃功能紊乱,吃一点儿就想吐,“异常痛苦,没体验过的最好不要尝试。”
据其介绍,每个人都会有高反,只是程度不一,持续时间不同。在队伍中,有受高反困扰的朋友自嘲:我不愁吃,不愁喝,为什么要来这受罪呢?说完哈哈大笑。
7天拉练
7000米以上是无氧环境,陈文利除了尽快适应高反,还要通过不断的攀登回撤拉练,让身体潜在的机能尽快激发。
原来,随着氧气浓度的下降,人体会出现一系列的反应来适应这种变化,比如心跳加速、呼吸频率加快,与此相伴的还有血红细胞增加、毛细血管增多等等。
拉练计划中的符号均有所指。大本营BC是队伍集结地,所有物资、指挥、救援所在地。C1是前进营地,C2、C3类推。ABC营地是距C1一小时路程营地之前的一个临时中转营地,在这里需要换连体羽绒服、踏雪板登。
7月1日,陈文利拉练到5500米的C1营地,但当时因为有队员走的太慢,将近有四小时路程差距,所以当天行走到ABC中转营地,开始下撤。
3日,第二次拉练,下午14时出发从大本营爬升到C1,睡在C1。
4日,继续爬升到C2营地,高度6200米,这段路有许多冰裂缝,会结组行走(几个人用路绳连接起来,防止有人滑坠或掉入冰裂缝)。晚上住C2营地。
5日,从C2营地下撤到大本营,这次拉练让队员适应6000米高度。然后根据队员体能分组,一个高山协作带三个队员。6日,到低海拔塔县县城休整,同时等待冲顶窗口期。
陈文利告诉记者,拉练期间,自己的高反逐渐向好,但身体已经高度疲惫。此外,他还向记者解释到,所谓的高山协作,他们均称之为夏尔巴,这是尼泊尔的一个村子名,这里的村民专业为登山爱好者提供辅助服务。自己和侄子选择的一比三,一个协作带三个登山队员。还有土豪级别的,一比一,“费用上不一样”。
登顶之旅
8日,陈文利领到5天的路粮。接下来的日子,他要选择连续攀登,直至11日凌晨登顶。
路粮种类繁多,有巧克力,有牛肉,也有苹果、梨等水果。由于肠胃不好,陈文利选择了果冻CC和能量胶,“能量胶很神奇,吃完就喝水,15分钟后,满血复活。”
陈文利也精确清点着自己的行囊,“无氧环境下,对于体能是极高的考验,所以在负重上,我要以克来论。”最终,四张湿面巾纸,陈文利带了两张,“两天擦一次脸。”
7月11日凌晨0时30分,6850米C3营地被领队叫醒。
陈文利抽了抽因为感冒而不停流出的鼻涕,脑袋懵懵的,只喝了一小杯夏尔巴协作递过来的麦片粥,连续几天了,每顿最多只能吃下这么多。为了当天的冲顶,他几天都没有脱连体羽绒服睡觉,当天更是连安全带都没有脱。
2时整点出发的队伍中,除了晃动的头灯,没有语言,只有器械叮当撞响和踏雪的声音,除了胸前的铭牌,没有人能认清对方。
脚步异常缓慢而沉稳,在这个高度没有吸氧,大家的身体都是虚弱的,每迈出一小步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体力。
沿着照亮的“雪路”一直向上,没有其他思维,只是不停的向上攀登、攀登、攀登……
偶尔停下来,用登山杖支着疲乏的身体,马上就进入半睡眠状态,超过7000米的高度没有额外的氧气供应,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极度的嗜睡,对目标的认定只有像运行的计算机提前输入程序的反应,空气稀薄地带……
陈文利回忆到,只有一条笔直的向上的路,不停的走,后来有人超过去,也有人被超越,但已经顾不上看对方胸口的铭牌。印象里最多变化就是在左后方山体顶端颜色微黄,然后一点点的变成橘黄、橘红。太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慢慢升起,天色渐亮。前后队伍早已四分五裂,在阳光极小角度照射下,雪随着风飘洒过来,分不清是在慕士塔格雪峰上,还是行走在另一个世界。
“雪路”边上路标小旗慢慢变的多起来,坡度也开始变得缓了很多,最后小旗成簇的出现,但是仍然看不到顶峰,“路”的尽头总是在前面的坡度后面消失,慢慢的感觉坡度已经成为了零度,可是还是看不到终点的标志物。
陈文利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状态,然后继续看着前方的小旗,意志坚定的不停的缓慢的迈腿、迈腿,脑子里对其他事物几乎没有感知。
终于看到顶峰标志,仿佛忽然之间人开始多起来,开始有几个夏尔巴说话,领队在远处喊着:下撤,赶紧下撤,拍完照赶紧下撤。
侄子陈少捷也仿佛忽然之间要超过他,一步一步走向顶峰,他拉住陈少捷的手说:最终一起登顶。就这样,他们俩拉着手,走向了慕士塔格峰最高处,领队喊到9时15分登顶成功。
慕峰之巅
没有兴奋,没有痛苦,没有幸福感,机械的展完预先携带的寄语,在领队的呼喊下,开始转身下撤。
陈文利后来回忆,为什么不再多停留一会儿?而后又自我解释,或许那是体能已达极限的反应。
但沉淀下来再想,陈文利感觉很圆满,自己的7546米的“慕式”梦想已然实现,6200米以上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人生新高度。
放在一个更广阔的平台,这也打破了邢台登山记录,为邢台市登山界记录7000米级别攀登划上完美句号。
回到喀什,陈文利体重显示轻了18斤。
晚上庆功宴后,大家聊天发现整个登顶过程其实并不简单,每个人看到的、想到的、遇到的各不相同,甚至两个人对同一件事的认知也出现了问题。出发前组织者曾说过,40%的人会出现幻觉,后来想想确实如此。
陈文利记得侄子陈少捷不断地在求证几个问题:攀登过程中,谁见我了?我登到山顶了吗?答案不一。
关于冒险
这一次他又来了
这次的高反让陈文利想起历来的痛苦时刻。
水难喝,地铺硌得慌,连空气的气息仿佛都在跟自己作对。
每次登雪山的时候真的在骂自己,吃饱撑的,干嘛来这里受罪!
“我也每次来都会都骂自己”
陈文利说,自打喜欢上人烟稀少、自然环境恶劣的地方,就再也收不住这颗心。
感动于团队和拼搏
陈文利一再归来,是因为骨子里对探险的热爱。
登山的魅力曾有人归结于探索、担当、拼搏、团队和理想。陈文利最认同的是团队和拼搏。
他告诉记者,登山按照攀登的风格和方式来区分,可以分为两类:阿尔卑斯式和喜马拉雅式,两种方式并无优劣之分。
阿尔卑斯式攀登简称阿式攀登,是一种强调依靠自力,采用尽可能少的装备,快速大胆的攀登并安全返回的登山方式。这种登山方式常常表现为2-3名能力相近的伙伴,以尽可能轻便的装备,快速的攀登一座山峰并且在中途不借助他人的补给。
喜马拉雅式攀登,也称为围攻式攀登,是一种强调团队协作,稳步推进的攀登方式。常常表现为多人团队进行攀登,铺设路绳,多次向营地运输物资,较长的登山周期,雇佣高山协作以辅助。
“在中国,雪山攀登主要还是喜马拉雅式。以慕峰为例,它需要协作,需要供给,需要引导。”此外,拼搏不可或缺,“你只需要硬着头皮,不停地攀登,攀登……”
51岁的陈文利,理想是珠峰,但中间还有一个8000米的过渡峰需要攀登,需要一定的能力和经历,“但我会努力!”
有你不曾领略的风景
陈文利的一个身份是邢台市登山协会副主席。
他说邢台的这个圈有七八个人,虽然小众,但规模还算可以。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引导,让更多的人来接受探险,喜欢上雪山。因为当你登山雪山之巅俯瞰时,那种感觉无与伦比,“上帝的视角”。
陈文利说,每次登顶成功,自己都不会有也不曾有征服的感觉。因为那是不对的,你从来不曾征服,那是雪山在包容你,容纳你,你唯一做的就是感恩和敬畏。
关于生活
曾带10岁女儿入藏
他曾试图将这份探险的愉悦分享给亲人。
2005年,陈文利曾自驾车带着10岁女儿入藏。
5年后,他带着10岁的二女儿和大女儿再次入藏。
至今,他已四次入藏。
在陈文利看来,那些亲身经历的旅途乐趣让女儿们始终玩味。比方说有一次救助藏羚羊,一只受伤的藏羚羊孤独在无人区公路等候,对面是两只虎视眈眈的黑狗,公路上是不断行驶的车辆,在其招呼下,十余位好心游客将藏羚羊堵住,而后他驱车200公里送到可可西里救治。
女儿欢喜,但妻子挂牵。
陈文利说,之前每次出去探险,妻子和自己提前20天就冷战,但到出发时,妻子又忙着给收拾行李。这次慕峰,妻子还算理解,陪着储备体能。“其实,每次离开,妻子都提心吊胆,都要让我必须安全回家。”
音乐世家
7月21日上午,陈文利回来后第一次在自己的琴行内上班,他说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在大本营得到感冒到现在仍没有好转。交谈中,他不停地咳嗽。
陈文利的主业是一位调琴师,在邢台经营着四家与乐器相关的门店。女儿似乎秉承着父亲强大的音乐基因。
二女儿今年高考,以专业成绩全国第一的身份考入沈阳音乐学院,专业是双排键钢琴。大女儿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目前在日本发展。
应该给自己放个假
10年7座雪山,陈文利听到过不同的声音。
“你总跑出去玩,还能好好干工作吗?”
陈文利说曾一度恐慌,而后细思:我工作全年无休啊,工作起来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没有黄金周、没有小长假、经常晚上工作到8、9点钟。我不抽烟、很少喝酒,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我怎么就不能放自己一马?平时工作够努力了,本就应该给自己放这个假!
“既然这种虐人的方式不能让我屈服,那我干嘛不干脆挺直腰杆去好好享受!”
14日之后,陈文利的朋友圈再无更新。采访期间,他不断接受庆贺的电话,均被他一一婉拒。他说刚回家时想吃个桃,一张嘴,嘴唇全裂,“紫外线长期照射的缘故”。还有他的侄子,下半张脸好像被烧过一样,“掉了两层皮,现在要好许多。”他说,需要好好休息一段。
燕都融媒体记者 张会武 陈文利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