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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林:清流淙淙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16-09-12  来源:全球资源网  作者:王洪林
核心提示:清流淙淙初中阶段,我和张妍芳是同班同学,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我们经常在一起学习,互相探讨疑难问题。她比我小二十个月。我们之

清流淙淙
初中阶段,我和张妍芳是同班同学,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我们经常在一起学习,互相探讨疑难问题。她比我小二十个月。我们之间,是那样亲热、坦白而诚实,没有丝毫的虚伪与羞涩。
一九七八年九月初,我接到高考录取通知书,准备本月下浣报到。我的心情既兴奋,又怅然,我在离开这儿以前,有什么可表示的呢?想了半天,定不出个合宜措施。吃过早饭,才一一拜别了老师,整理行装,准备回老家去。下午,张妍芳和刘春媖一同到我书房来。刘春媖放下手中报纸裹着的东西,一边拉过藤椅安在我的左方,一边笑着说:“噢,我和妍芳热烈地祝贺你,书呆子!”刘春媖是师范生,很快将赴丰裕区中学任教,她比张妍芳大两岁,个子也稍高些,留一条黑黢黢的长辫,陪衬着那既成熟而又显稚气的脸,嘴唇却时常抿着,好像在沉思,文静而秀丽,我们院子里都管她叫媖大姐,我敢正视她,却不便端详心仪的妹妹张妍芳。
一会儿,媖大姐打开报纸,立刻现出两张手巾和一个笔记本。一条是淡蓝色的,印有蝴蝶和梅花,另一方是黄白的,有几朵素净的山花。笔记本扉页上写道“赠与琛瑒同学毕业留念九月九日”,没落款,但从笔迹上分明能辨认出,这是妍芳的字迹。随后,我也非常热情地给她们冲茶,自己端杯糖开水,兑上酸梅和清柠檬汁,跟她们说话。
咱仨同往常一样,从这谈到那,最后说到就要分别这件事,我和妍芳都没了话,抬眼透过窗,观看一丝不动的桉树和红瓦上的尘埃,这才觉出天气的闷热来,水银温度计已指示到二九℃。老闹钟的滴答声听得分明,那红色的秒针死了一般,越走越慢……大家都在沉思,连手心都渗出了湿漉漉的一层粘汗。一种伤别离的感情萦绕着心怀,千言万语难以尽。注视着老态龙钟的树木,该说些什么呢?
才五点钟,我就匆匆忙忙地吃了晚饭,换了衬衣,整整衣冠,一溜烟箭步蹦出北门放风北河沿岸,我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盼望六点钟快快到来。望着西边天际的火烧云,无限激动,感慨万千,有如隐隐听到庄严雄壮的“五五六二︱一一六二︱”旋律似的感觉。
平静的江水被天边一大朵一大朵的云霞染成红色,慢慢地向南流去。彩霞辉映下的莲花山,小树在微风吹拂下轻轻荡漾开去,那荡开的碧叶如翡翠,动着滋脾润肝的叶片。南下珙县的列车,吐着白烟,长啸在无限美好的黄昏里奔驰,在亮锃锃的钢轨上,向南,追赶着沱江水。
抬起左腕,指针正好成线,不由得向西北方眺望,盼着熟悉的身影,渴望听到她那动听的声音,我不由想起《晋阳秋》里的类似情节,忽然间,产生了联想,便是得了什么仙意似的,觉得身子只有几克重了,在太空中遨游,翕忽地想:今天早晨写跟她的信,没收到,还是不愿来?我在这儿连续等了她三个黄昏。虽然我们紧邻,可在家总有些不好意思。
时针毫不留情地转了三转,红太阳的余辉也被云块遮住了,只在叆叇浓云的四周,向大地透出五彩斑斓的光。按常规,我们院子里的信,是每日下午五点钟送的,而接了信赶到乌龟碑,速度只消一刻钟,看样子她是不会来的了。天气倒是凉快了些,夜飕一缕缕地吹过来,对着即将蔫死的南瓜藤,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九点二十分了,沿途我都把手背着,正二八经地走,看见街上依旧热闹,成双成对的年轻人,嘻哈打笑地逛马路,自由自在地溜达。
翌日下午,我怀着既希望又失望的心情,在一棵小树旁,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游泳的沐浴在秋光熠熠的岸边和水中。翻翻书,一页连看了半小时也不知讲了些啥,我气恼地把它摔开,想唱歌又开不了头,简直太不拉索米了。我即景赋了一首《长相思》:“夏转秋,鸣啾啾,情愫黇鹿叫呦呦。佳音却内羞。灰溜溜,深幽幽,不待相问寒悠悠,哪来平壑沟?”
第三天黄昏照例出去,直到夜里十一点,也没有动静。转悠时迷糊中,还没走拢电桩,就惊奇地发现,她,张妍芳,正和一个比她略高的戴白草帽的人,肩并肩地在乌龟碑以南半里的草丛边走着呢。我的眼睛也许是花了,也许不会,赶快避开,跑回家去。视丹为绿,一怒惊挺,公公问:“激动啥子,半夜三更的,就要起床了?”啊,一弯弦月窥视南窗,是谁丢翻了豌豆角。
告别了朝夕相处待我比亲孙儿还好的公公婆婆,告别了给我知识毫不吝啬的师长,告别了她,回到家里,去看我亲爱的妈妈,然后好到新学校报到啊。临行前的晚上,也就是第三个黄昏,从媖大姐手里接转一封信,眼珠绿得不敢拆开来看,啊嗷。
汽车上,我拆开信:“琛瑒同学:我的好哥哥,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你我年纪尚小,我认为学生时代,不宜想那些遥远的事,希见谅。妍芳即日。”呵,唔。
静静的柏油马路两边的树木,直往后倒,偶尔有一辆车超前,淡薄的晨雾稍稍挤出窗户,溜不见了,嗅嗅窗外清新的空气,然后摸出书本就看。这次跟以往不同,一看就记住了,不觉半小时已过,该下车了。我正面背着书包,迈步向家乡进发。
从此,我带着一种万分羞愧的心情,努力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埋进心间,认真学习自己的专业,即便有时想到那次不成功的幽会,也很快从中解脱,控制着奔腾不羁的火热情感。
两年来,按理说,我应该四次去看望公公婆婆。嘿,我不好意思,怕碰见隔壁的人。寒假里总算硬着头皮去了,第二天上午很晚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老人,提着挎包到候车室。这次没看见她,我又庆幸又懊恼,唉,她为什么不见我呀?“没得没得,下次来!”“同志,麻烦你多卖一张嘛,请……”“哎呀,少得那里屁流屎地的,讨厌!你没听说渤海二号事件?”花猫儿似的怪物白了眼,极不耐烦,咚地一声关了窗户。
好不气恼,转去再等下午吧,不行。一来下午天气热,二来万一碰见她呢。步行,我下了决心,衬衣的领扣、袖扣都没有解开,裤腿都没卷起来——这是我的老习惯,我以为瘦猴子是不能敞开衣裳的,即便热死也不能——就以每小时二十里的速度向前,且走且跑忘了脚,一停下来就感到浑身发烫,因此一味地跑,忘了自己,忘了远近,忘了时辰。翻过了垭口,突然听到背后嗯嗯嗯几声,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虽然惜别两年,但我却听得格外分明。
天啊,是她,必定是她。从那熟悉的清嗓音和蹬车的节奏中,我愈来愈证实了来者是谁,不禁面红耳赤起来。从小到现在,我养成了这么一个怪癖:走路就走路,目不旁视,决不回头顾后。果然,身后叮当响的铃声在约莫十来米时,停了下来,我心跳陡然加快,鼻息声更大了,开始发喘,手足慌乱无措,显然已经来不及回避这场干窘。我希望这迫在眉睫的尴尬局面早到来,但愿它不至于令人太难堪。我开始慢慢地走,一边揩汗,屏住呼吸,竭力不让对方看见这副狼狈像。
“欸,黄琛瑒同学,你怎么走路回去?搭上我的车吧,你看天气多热呀。”
“啊,是这样,因为——”我口吃起来,心里怦怦乱跳,同时咀嚼着那别扭的称呼,一幕幕往事闪现,“唔,你怎么,要到哪去?”“丰裕中学,看媖姐去。”我还是没有全转向后面,她含笑推着车,走到我跟前,递过清香的手绢儿说:“给你,你看你,衣袖都抆湿了。”我没敢正视她一眼,边走边看路标,心里暗计:到区上还有六里,到家还有十四里。
这下轮到她难堪了,收了手绢儿,脸唰地红了,为了不至于空气僵死,她擦擦汗,看着我说:“喔,琛瑒,正好同路,我们一起上车吧。”语调是那样低缓而亲切,娓娓动听。见她吃紧,我心里更不好受,千言万语没头没尾,还是盯着前方,没回答她,又怕她生气。见我不开腔,她也不再做声,推着车同我一路步行。到了街口,她向上去,我朝下走了。这暂别之后,我先到姐姐那儿洗澡更了衣,然后独自坐着看书。不知什么时候,我总觉得隐约有什么幽香,抬头一看,张妍芳!她什么时候从媖大姐学校到来的,我到区医院还不到两小时呢。现在,哎呀怎么就十三点了。哦,中学隔区卫生院只有一里路啊。这时,她正专注地坐在同一根长凳上,我合上书,大胆地足足看了她五秒钟,脸也没有红。照例说了两句见一般人时应该说的话,然后跟她准备一盅清凉饮料。姐姐下中班,午餐时间过好久了,我们旋煮了点西红柿蛋汤面权当午饭。
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去请媖大姐也一同到我家做客,却推口督促学生上晚自习能不去,也许是故意的;有芳在,一切的一切都不用管了。七点钟,姐夫骑着车也到了。我们四个人上了路,姐姐一跃身同姐夫一道去了。芳儿回头招呼我,目视我,还像以前那个性子。我本想喊我和姐夫为一骑,姐姐和她一骑,话都想好了,到了嘴边,见此情景,一口都答不上话。我又呆在那里,妍芳说:“愣什么,走呀,你看哥哥姐姐都走那么远啦。”唉,我认命,不会骑,也不会搭,两个滚滚儿飞起跑,坐俩人居然不得倒。“我怕摔下来!”这是十足的真话。“上!”她娇呼,不容质疑的口气,硬要我服从,我终于横了心,决计试一试。
我们回家见妈妈的时候,他们都歇凉快了。一家人多么高兴啊,特别是妈妈。晚饭很丰盛,我总觉得妍芳温柔地望着我,我要高呼口号。姐姐故意在她面前挑逗我,撩拨我,不知是在坏我,还是在助我,她却同我一样,低着头。
后来,从妍芳口里挖出,两年前戴白草帽的人,正是刘春媖。阿芳娇红的脸和白净的月光形成鲜明的对照,脸上露出无法形容的表情和一对深深的笑靥。都是沉默,美好的沉默。她顾盼流波,一如翻山过坳苌弘溪清浅的涧水流过洞王沟石滩,淙淙远注心尖。
一九八一年四月六日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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