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车赋
儿时爬车,几死者数;少年翻车,敏捷马裤;青年搭车,脸红上路。搭便车,托熟人,挨门户,脸厚脖子粗,拐弯抹角,磨磨蹭蹭,被有车族弯酸到了柱,假装无血性,缺衣禄,目的无非同运输。
打霜落雪,天寒地冻,爬煤车,顶棚高风四肢木,脸面身板尽霜露。五黄六月亢,红火大太阳,钻猪车,踩大粪,蒙脸掩鼻被围困。才几岁,过端阳,爸爸守熟人,短货车,抱我坐司机台,供销社干伯伯押运生猪,离开驾驶室,转入货车厢,他怕脏,跃顶棚,飞驰大洪坳,两小儿突然横穿公路,司机急刹车,干伯伯抛落车前几米,脑浆如西瓜跌碎,腿一蹬,妈都没喊一声,立时魂归九泉。
血的教训,启蒙很早。我有力爬车、有脸搭车时,安全压倒一切,绝不一次搭完千秋车,笑破他人口,撕碎亲人心。童年外出拾粪,陡坡爬手扶式拖拉机,腿劲告乏,肩挑两筐粪,怎么也迈不进车厢,双手抓牢后挡板,俩脚翻飞在凸凹不平的乡村公路上,进退维谷。不松手,坡过完车加速,布鞋磨穿,非死即残;急松手,坡陡心慌路坎坷,跌必重伤。我只好聚合体能,暗诵毛主席语录“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蓄势待发,当机立断,预测向心力和离心力,适时一推,离车几晃,一个临危不惧的大写的小男人站在中国的山坳上,粪担风送爽,桑叶渐落光。
参加工作第二年,亲厚汽车维修工魏阿姨,她经常给我拦车,免费搭乘上了瘾。一次空候半天,月上黄桷树,不见顺风港,没奈何背包进城,步出小镇外,背后若有若无的机械声逐渐响亮,返身一望,坡路黄桷树下汽车开来,紧跑几步选择陡坡最佳地势,招手没停,强行硬上,手刚够着加高型挡板,跃身半空,即将翻入车厢,哪知弯道不够,后视镜露馅,油门狠命加大,重载车超常规冲急陡坡,心里一咯噔,腰力腿劲齐打折,车身跳起了之字形摇摆舞,车尾左右前后滴溜溜乱旋,毫不规则,欲置我于死地,拖出半里之遥,坡要扫完了,已无进驻可能,深呼吸,找准机,一二,放,带力一推,平缓扑地,好家伙,如此歹毒的司机,平生仅见。
从此,能搭车就事先说通,不肯积德就买票,没车可顺就骑自行车、玩电瓶车,生命唯一,车费第二,该当消耗,绝不赖掉。
刚送去全面丰收的一年,大悲很少,大喜颇多,捷报频传,房债偿清,车款蓄半,四个轮子的轿车,我敢买俩。去年末日,舅舅逝世三周年;今年元旦,孩子参加工作第二天,昨日飞武汉,今天到西宁。过几天继续收账,等孩子回来考试,可惜积蓄只够第三轮,凑齐四轮当在戊子春分。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这是我三岁时家里春联中的字眼,一晃四十年过去,自驾车美梦就要圆了。隆冬里,玄想大热天舅舅箩篼挑外侄走家婆沟,他高大有力,七十五岁还送西瓜进城。舅舅早婚,长途贩运,舅娘和几个儿女相继夭折,只留下表姐,又偏生瘦小不堪,秋天抬树摔伤,现在双手拄棍,劳累农事。
我替人编写家谱,那大姐说要自驾车到温江探亲,我想随他们姐弟前往采访乃父,谁知一误再误,只好先走,我前天上午到家,他们却下午抵达,电话外,心倍酸。预约昨天乘班车去,已到半路,她又来电家人游园,叫我改期。
亲友啊,我虽暂时只有半车,却永远全心。要提高效率,不当猴耍,我必须驾驶私家车,北京奥运会前夕,四轮三人一路歌,再慰双亲冯谖乐。
二〇〇八年一月一日成都仰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