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道儿是生产队时代村民磨面的地方。
磨道儿是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的草房,磨道儿内中间安装着一副石磨。石磨离地不到一米,由上下两副石磨盘摞在一起,磨盘下面是一块比上面两块磨盘大得多的一块碾盘。磨道儿靠门的墙角固定着一个长方形的面箱子,面箱子中间用一块木板隔开,一半用于筛面,有两根光溜溜的面杠子安在上面;另一半用于存放筛过的麸皮。面箱子似乎很深,三四岁的小孩跳进去都看不见头。面箱子靠墙的上面挂着筛面的箩、上料的搓瓢等。因为村民经常磨面,磨道儿的角角落落都是白乎乎的,就连房顶的蜘蛛网也被白面迷糊着。当时逗孩子的一首歌谣好像也产生于磨道儿:筛箩箩,磨面面,舅舅来了吃啥饭?打鸡蛋,烙油旋,不吃不吃两大碗。那时,鸡蛋、小油旋是人们奢望的美食,不来客人是只能想而吃不到的。
生产队喂养的那头驴是专门给村民拉磨磨面的。队里哪家需要磨面,提前一天就得告诉喂驴的老头儿。老头儿单是一人,整年与驴为伴,把驴喂得膘肥体壮是老人的心愿。只要村民提前说一声,老头儿晚上就守着驴,听驴“咯嘣,咯嘣”嚼着杆草棒儿,看驴吃完就赶紧再添料加草,生怕驴吃不饱,没劲拉磨。驴吃的草料与牛吃的不一样,牛吃麦秸铡的草拌麸皮就可以了,而驴不吃麦秸,一般吃谷子杆(家乡人称作“杆草棒儿”)拌豌豆料。驴吃麸皮没有劲,必须吃豌豆料才有劲。那个时代,生产队每年都要种一些豌豆,主要是供驴吃的,可是在当时缺吃少喝的年月,饿极了的农民总是见什么就吃什么,豌豆不熟,人们就开始偷着吃,甚至连豌豆料也抓着吃,然而吃过豌豆的人们总是会放几个响屁就没有营养了,还把豌豆戏称“放屁豆”。一句俗语“人吃豌豆没有劲,给驴说驴不信”是当时生活的真实写照。
吃饱喝足的驴第二天早上不到五更就被拉到磨道儿上套拉磨,上套的驴必须用一块厚布蒙着眼睛,这块蒙驴眼睛的厚布叫驴按眼儿,是怕驴看见磨盘上的粮食去偷吃。驴脖子两边套着驴夹板儿,夹板儿上的绳索连接着石磨上的横杠儿,蒙着眼睛的驴围绕着石磨不停转动,“嘿塄塄、嘿塄塄——”的石磨一圈圈转动使石磨上面的粮食慢慢粉碎。驴有时也会偷懒,停下来不走,村民手中的赶驴棍儿这时会打在驴身上,挨打的驴伸着脖子连蹦带跳继续曳磨。磨道儿里围绕着石磨的地面,由于驴长年累月走动,已经留下一个明晃晃的圆圈,磨道儿的名称大概来源于此吧。磨面的村民一箩一箩筛着面,然后把筛出来的麸皮再次上磨,反复四五遍之后,石磨上只留下很少一部分麸皮,磨面的工序算是基本完成。磨完面的村民一般会留一点麸皮给喂驴的老头儿,算作酬谢驴的心意。
驴虽然也是生产队时期的主要劳力,但是人们除了磨面用驴外,其他事情上对驴却没有什么好感——可能是驴的叫声不好听,到现在人们对说话不中听的人还是说“你说话跟驴叫唤一样”;称那些办事不实在、虚伪的人是“驴屎疙瘩外面光,里面包的纯是糠”;对那些总是找不着东西的人说“你戴驴按眼啦,看不见”;对那些说了好几遍还听不清的人说“你耳朵塞驴毛啦,听不见”;对那些乱跑的孩子说“就得给你戴个驴夹板儿,省得乱跑”;只有一句“瞎子拉驴不放松”是对那些办事认真的人的称颂。驴在那个时代似乎与人们的生活形影不离,好像离开驴人们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因为村民磨面,那个时代有会锻磨的石匠,一年要到生产队锻两次磨;有张箩的箩匠不定时走村串巷为村民张箩;还有给驴钉掌的皮匠到生产队给牛、驴钉几次掌。随着生产队的解体,打面机、粉碎机走进闭塞的农村,磨道儿随之消失了,拉磨的驴也销声匿迹了;石匠、箩匠、皮匠的手艺也后继无人了。
磨道儿,真正消失的农耕遗迹。
作者:赵成现 邓州市张村镇二初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