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贮枕
昨晚的天气照例很热,被几位朋友拖去喝酒,又见几位新朋友,其中画家沈维才是老乡。他惊讶我敢以左笔自称,认为我肯定写不过他,原来他是左书右画。我哈哈一笑,并不与之争论。
饭后,我对蔡公明老弟说:“我性格变了吧!”
蔡公明承认我变了很多。
是的,尽管天天依旧习字,但我现在并不把写字当作最重要的事,读书写作才是我更大的兴趣所在,如以写字为主无异于本末倒置。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写字认识更进一步了,算是走对了路,且顽强地进步着。尽管如此,我对写字人都是以老师相称的。
至于谁好谁差,已毫无意义了。
你瞧,我现在写文章很少谈字了。
不谈字,能谈什么呢?
人生丰富多彩,要谈的东西很多啊,例如菊花,再进一步,菊花贮枕知道么?
事实上,许多人并没听说过,更谈不上枕过菊花枕了。
人们普遍喜爱菊花,以至菊花品种越弄越多,好象数不过来了。
要是有机会见到崔永元的话,一定要问他关注菊花转基因这个问题没有?因为菊花本身是可以食用的。
陶渊明当年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看似潇洒,其实很清贫。
县官不当了,人走茶凉,没后门可走,也就没人巴结,无人送礼了。
那时的县处级待遇制度不完善,没有退休金,没有医疗、出行等可以报销一说,更没有老干部局的服务。说白了,陶渊明成了会写诗的地道农民,好在荒地多,自己盖个茅草房子,没有城管说他违建;自己刨几亩地干点农活,没有村干部上门勒索。总之,自由自在无人管是真的。
在那靠天收的年代,陶渊明日子过得紧巴巴,一年至少有一段时间吃不饱,难怪要去采菊了。
采菊干什么?
除去和陆游一样,“衫袖玩橙清鼻观,枕囊贮菊愈头风”,“头风便菊枕,足痺倚藜床”啊,原来陶渊明要菊花贮枕的,除此之外,因饥饿难忍,还得以菊下酒,用来填肚子。
陶渊明那个年代可以吃菊,因为环保工作做的不错,很少有污染一说,但现代人吃菊就得小心了。
时下一夜之间就可以培育数个菊花新品种来,不能不佩服科技的高度发达,但在追求新奇特的同时,有人注意到对人体有伤害的成分存在没有?
如果有,当然不能吃了,那么枕菊花枕的也须同样小心才行。
菊花贮枕之风由来已久,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三四:“《千金方》:常以九月九日取菊花作枕袋枕头,大能去头风,明眼目。”
同样枕菊花枕的陆游有什么体验呢?
65岁的陆游身体多病,头枕菊花枕也无法入睡,只得起身写诗:“采得黄花作枕囊,曲屏深幌闭幽香。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少日曾题菊枕诗,蠹编残稿锁蛛丝。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四十三年前的往事浮上心头,当年的菊枕不复有在,好在当时写就的菊枕诗还能背诵,如同菊香袅袅,夜夜萦绕在耳畔心中。这些诗句的字里行间,藏着一份情,住着一个人,都是为有缘无分的唐婉而写啊!她的身影不仅是“红酥手黄藤酒”,不只徜徉在沈园的花径下,也被菊枕承载,化为余生的精神寄托。
看来,身体的疾病好医,心事难除啊。大诗人陆游终生遗憾的那段爱情,岂是菊花枕就能治好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问题是世上有多少奇方妙药能治愈心病呢?
陆游只能抱憾终生了。
明代诗人孙一元也喜欢菊花枕,特地作了一首《收菊花贮枕》诗,以记之。
“呼童收落英,晨起晞清露。
满囊剩贮秋,寒香散庭户。
夜来梦东篱,枕上得佳句。”
落英是指初开的花瓣,屈原的《离骚》云:”朝饮木兰之坠露兮,乡餐秋菊之落英。”
孙一元何人呢?
钱钟书《谈艺录》云:“弘正时染指江西诗派者,所睹无过孙太初一元。”并云:“太初之偏嗜简斋,过于白沙之笃好后山。亦自来论简斋及明诗者所不及也。”
孙一元的诗引发了后人点评,谢榛《四溟诗话》卷四云:”《收菊花贮枕》诗,好个题目,唐人未之有也。前五句清雅,惜末句殊无深意,若更为'陶潜宛相遇',则清而纯矣。”
这一改,又改出话题了。孙一元末句诗确实是平淡少诗意,但是改成”陶潜宛相遇”,则更加乏味,连不会写诗的人都能写出来,俗不可耐了。
不过,谢榛敢于改诗的勇气可嘉。
可惜孙一元和谢榛不是一个时代的人,要是谢榛能当孙一元面改诗的话,估计孙一元也会哈哈一笑罢了。(钱诗贵丁酉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