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艺术家都是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的
没想到拙文《书画官员为什么怕人批评其作品》一文会引起强烈反响,可见人民群众是多么渴望批评和自我批评之风重新回归,唯有如此,文艺才能真正繁荣。
其实,真正的艺术家是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不妨寻找一下他们的雪瓜鸿泥吧。
大画家黄永玉批评范曾之事天下人尽知,不过范曾的度量实在狭隘,不值一提。
另一位被黄永玉批评过的才是真正的宗师级人物,他就是北京人艺老院长曹禺先生,《雷雨》就是其代表作,伟大的剧作家。
到了晚年,他常在公开场合否定自己,认为自己是个“狗屁不如的作家。”
要是客人登门请教,就会发现黄永玉的信已装裱好,直接挂到了墙上。
曹禺先生不但要客人认真看,还直接朗诵。黄永玉真狠啊,批评起来毫不留情。他其中写道:“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不喜欢。你心不在戏里,你为势位所误!命题不巩固,不缜密,演绎分析得也不透彻。”
曹禺勇于接受批评,公开亮丑的精神,不知对时下的书画官员们有无启发?
其实,曹禺的成就有目共睹,黄永玉只不过希望他别为官位所累,力争再写出好剧本来,这是好友发自内心的话,也是代表广大人民的心声。
曹禺当然知道黄永玉的苦口婆心,故以此激励自己再创辉煌。
曹禺痴迷于创作,已经到了“傻”的程度。有一次在剧场说戏时,他总觉得左肩上有块肌肉在跳,心想要生病了。急忙到医院检查,脱衣服时,只见一只小老鼠从坎肩里钻了出来。还有一次讲课时,发现身体半边发凉,以为又生病了,只好提前下课,医生捂住笑脸告诉他,一边的手没伸到棉衣袖子里。
正是如此傻里傻气,才成就了不朽的曹禺。
豫剧泰斗常香玉常说的一句话是“戏比天大”,对自己严格到了苛刻的程度。有次演出时,高烧不退的常香玉忘掉了一句唱词。下台后痛哭不止,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失误,要是再有一次糊弄观众,就去死。
相比常香玉而言,习惯性生产垃圾的那些书画官员真的不知要死多少回了。
从教七十年,做过大学校长数十年的历史学教育大家、新史学奠基人之一的陈垣先生,一生主张“文成必须有不客气之诤友指摘之”,写就的文稿不光请胡适等大家过目,还鼓励学生提意见。凡是提出不同意见的学生,陈垣不仅格外夸奖,还在新著中公开答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当下的书画官员们,你只能是好话、假话、套话尽管讲,但真话不许讲。我数十篇评论书画官员作品的文章,被强行删除了,理由大概只有一个,不许提意见。
齐白石老爷子很搞笑,爱点虚荣,但是真性情之人。他自称诗第一,字第二,印第三,画第四。因为话出自老爷子之口,大家也就附和着认可了。
谁知大名鼎鼎的古代文学学者陈子展却不给齐老爷子面子,直接揭短,说:“齐白石的画比他的字、诗、印的水平都要高,是占第一位的,他之所以把画排在最后,是有意以画来抬高其诗、其字、其印。”
齐老爷子起初闻言并不高兴,认为陈子展瞧不起他。不过气消后,齐老爷子特地用上等田黄治印相赠陈子展,并夸他敢讲真话。
陈子展不光敢揭齐老爷子之短,哪怕对鲁迅也不留情面。鲁迅设宴,一桌人唯其马首是瞻,听其高谈阔论,大谈翻译一事,没想到陈子展独唱反调,“惹得鲁迅脸上顿起愠色,座中老少面面相觑,无人敢搭话,场面十分尴尬。”好在鲁迅缓过劲后,一笑了之,彼此反而更加亲近。
这种良好的批评氛围时下是很难见到了,谁要是敢当面批评书画官员的话,事后恐怕不只是穿小鞋这么简单了。
大书法家邓散木是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甚至自贬到无以复加之境,自取名为“粪翁”,书斋叫“厕简楼。”
难得搞了个人书画展,他偏偏要在大便用的手纸上印请柬,弄得嘉宾哭笑不得。
邓散木厌恶客套,在家中贴上“款客约言”:“去不送,来不迎,烟自点,茶自斟,寒喧一款曲非其伦,去!去!幸勿污吾茵!”
有位土豪登门,高价求字,只求勿写粪翁二字,竟被轰了出去。
邓散木是真正的大书法家,毫不做作,而时下有的书画官员作品低劣,却好沽名钓誉,写不出著作的,偏找枪手代写,可知世风日下了。
作曲家谷建芬厉害吧,《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妈妈的吻》等都是她的成名曲,毛阿敏、那英、刘欢等都是其弟子。
早功成名就的谷建芬却枪毙了自己百分之九十作品,因为她不能容忍自己写出重复、平庸之作,坦言:“成功的点越高,再超过更难”,但她依旧“写的疯狂,忘乎所以,让家人害怕。”
按理说,书画官员应该以谷建芬为榜样,精益求精才对,但中书协主席苏士澍竟然是错别字大王,国家画院院长杨晓阳大搞跪拜风,其个人画作复制品一般等等,上行下效,书画圈子被弄得乌烟瘴气,振兴书画艺术从何谈起?
漫画家华君武是家喻户晓式人物吧!有一位读者不点名发表文章,说其幅漫画上有文字涂改痕迹,没想到很快接到华君武来信,说:”我就是你没有直呼其名的某画家,我认为你批评得很对,我没有你的认真,这是我应该检讨的。”
不光如此,华君武常对崇拜者坦言,认为自己绘画功底差,还要不断学习。
可叹的是,现在的书画官员中没有人会说自己差的,连批评都不容,更别提自我检讨了。
再说黄永玉吧,鬼才一个。他诗文书画皆通,书画圈里几人能敌?
不过他 脾气并不好,“本人不吃软,不怕硬,不签名,不题字,不送画。”弄得不少高官都求不到他的画。
这下好了,黄永玉将高官拒之门外,但别的书画官员却怕高官不要,想方设法也要巴结上。
一旦建立了关系,书画官员的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眼睛里只唯上,不唯下,有了保护伞,还怕批评者造反么?
不想再写了,明知写了白写,还费脑筋干嘛?只恨自己是蜡烛。
不如早点起床,去买烧饼,喝豆浆吧。(钱诗贵丁酉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