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代治沙人六老汉在地窝子前生火做饭。古浪县委宣传部供图
接过爷爷的铁锹
1981年,郭玺的爷爷郭朝明和张润元、贺发林、石满、程海、罗元奎等六人开始筹划着治沙种树。当时他们都已年过半百,被当地人尊称为“六老汉”。
“一开始去种树,并没有多么高尚的想法,”郭万刚坦言,种树是被沙漠逼得没办法了,“就是为了保住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让娃娃们有饭吃。”
当时,八步沙已实行土地承包到户。与此同时,政府还推出“政府补贴、个人承包,谁治理、谁受益”的荒漠化土地治理政策。
“当时的政策好,我们种一亩树,林业局补贴5元,种的花棒平茬能卖钱,这也是种树的动力。”郭万刚说。
可刚开始,树苗都没钱买。郭朝明买的是便宜的树种子,拿出家里最好的水浇地育苗。一头驴,一个架子车,一个水桶,一把铁锹,这是“六老汉”种树的全部设备。
村子离八步沙约5公里,六老汉直接把家搬进了沙漠。他们在土丘下挖了两个“地窝子”,搭上棚子铺上被褥就是住房。
“冬天零下30多度,睡在地窝子里要用衣服和被子把全身包住,被子上的沙越积越沉,半夜起来抖沙子。”78岁的第一代治沙人张润元历历在目。
所有人都忘不了,郭玺出生的1985年,春天,六老汉种的沙枣和花棒已然成荫,开出红的黄的小花。
这一年,六老汉跟土门乡政府(今土门镇)签订了一份《固沙造林承包合同书》,组建集体林场,承包治理7.5万亩流沙。
“吃下了定心丸,我们更有信心了。”张润元说。如今,他是“六老汉”中仍然在世的两人之一。
“当时我们商议,不能前功尽弃,谁老了,病了,干不动了,就让儿子来干,儿子干不动了,还有孙子,八步沙每家每代都有人继续治沙。”张润元说。
接过这个重担,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
1982年,郭朝明因病进不了沙漠,让郭万刚来接替。郭万刚当时在土门乡供销社上班,一个月工资60多块钱,比老师还高20块,是人人羡慕的国家职工。
“父亲指着林子说,你不来看树,这树不白种了。”郭万刚被迫辞去公职,带着情绪进了沙漠,没想到一干就是38年,成为现在的八步沙林场场长。
1991年,贺老汉病重,给儿子贺中强留下遗言,“我一辈子就挣下这几棵树,你去看护。”
贺中强起初不同意,贺老汉让儿子用毛驴车把他驮进八步沙,“老汉在沙漠里说,你要把树种下去,要是树毁了,就是对不起我。”不久,贺老汉病逝。忆及此事,50岁的贺中强仍然老泪纵横。
张润元的一个儿子常年在外,一个儿子患病,女婿来接替了他。
这些故事,打小就盘旋在郭玺的脑子里。那次黑风暴之后,他越来越理解自己的爷爷和大伯。
他还记得,1995年除夕夜,大伯郭万刚在林场场部值班,郭玺和哥哥带着饭菜去跟大伯做伴。
刚到场部,就赶上了老毛黄风,风沙打在门窗上咔嚓作响,“老毛黄风,就是沙尘暴,白天都黑压压的,沙子打在脸上生疼。”
郭玺问大伯,这么大的沙漠,啥时候才能治住。大伯答,我们治不住,还有你们呢。
接力棒要交到第三代手中,难度更大了。
“大伯几十年没出过沙漠,对社会一无所知。”郭玺说。当时20岁出头的他,选择外出打工,辗转银川、兰州等地,在工地上开装载机,收入比种树高,见惯了花花世界,更不愿回沙漠了。
事实上,郭万刚在村子里问过许多年轻人,没人愿意再去沙漠,“治沙太苦,工资一年三四万,不如出去打工挣得多,如果不把治沙当事业,年轻人的心不会留在沙漠里。”
他劝侄子郭玺,劝了两年,“你爷爷是第一代人,我是第二代带头人,你不带个好头,你爷爷种的树不白种了?”
郭玺记得,爷爷在2005年去世那一天还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我明白爷爷的意思,他也想让我治沙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