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求硬与白求干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初期，贫下中农学习老三篇，要求背诵。长大老祖娘张素华背不全《纪念白求恩》，一急说了怪话白求硬。这个情节如果出现在那些不肯放弃剥削阶级意识形态的作者笔下，一定要绘声绘色演绎一篇文革黄段子了。这样的作品，龙门阵杂志、巴蜀网方言栏累见不鲜了。按说可以打住，不过为了满足人们的窥阴癖，我来段写实，不必踮起脚尖，说个真实故事你听。
民末，爸爸的二哥，我喊二爷，他和张素华有染，一次正在得趣，突遇本夫王肇长捉奸，二爷飞叉叉跑，头缠的青帕子抖散掉地，毛蓝布长衫子飘起来，被拦鸡的栅栏绊住，哧儿一声，后襟下摆撕碎一块。长大老祖吼：“我看清了的，海民，你别跑，逮倒！再乱来，乌尔麻米乍的，看老子给你打燃火。”乌尔麻米乍，形容混乱、胡来、乱七八糟、蒙混过关、违背规定、不正大光明的。四川省语言工作委员会编写《普通话》米乍是乱、马虎、不清楚、不正常，可见方言也古雅，其来有自。
共初，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时，一个大雪天，王肇长抢收社里甘蔗，特别卖力，原蔗免受冻伤，集体经济无恙。那阵罗汉蔗、铁秆子甘蔗很高，需要搭梯子剔叶子。爸爸放学，回家帮工，写了消息《老贫农冒雪抢甘蔗》登载《四川农民报》，得了四元稿费，够吃半个月伙食了。大跃进中，由于毛主席退居二线，刘少奇猛刮三高五风，四川李井泉疯狂谎报产量，中央多调四川二十亿斤粮食，川农口粮被剥夺，饿殍满沟盈野，长大老祖饿死。
农村人民公社化，咱瓦窑湾生产队长王用铨务实，领导有方，既抓农业，更重视集体工副业，劳动日值一元，是邻队上山坪日值八分钱的十几倍，社员干得上劲。为了养育孤女寡母，孀居的长大老祖张素华招赘雇农黄化玉，也是一个热爱集体，埋头干活，不多言语的瘦高个子。某人勤劳，干活不偷奸耍滑，俗语叫做卖老实屁股；干活偷懒，俗语梭边边、捡汃活、卖尖沟子，沟子也是屁股。
社员田间干活歇晌，文化干事就念毛主席语录，林彪要求活学活用，于是社员也兴背诵过关。长大老祖娘急得口粗时，有的好事者打趣她，却紧盯二爷头顶、衫底，潜台词是：海民，好生把青帕子裹紧点，脱了长衫子，改穿短衣邦。那时，二爷和她已经没有那样了。待到文革尾声，我在田间念诵红宝书时，长大老祖娘不再下地，只做家务；二爷年纪不大，支气管炎卧床多年，他老人家怕惊扰妈——我出世三天拜寄二爷，管二娘叫妈——和奶奶的睡眠，一边呻尔打唤，一边砍来树棍，在后阳沟阶檐上自己绑了一个卧铺，晚年基本上他就独自在棍床上睡素瞌睡。白天还呻吟着耕耘自留地，累得出气不赢，歪躺锄把上喘息不止，大汗开铺流哇，中国农民勤劳舍命的精神，二爷就是模范。我看得不忍心，有时去帮忙，二爷赶紧制止：“洪二娃吔，快放下，看你黑油罐儿样哦，竹林下去躲阴凉。你娃娃噻，唉，瘦得干猴儿样，光张皮哟，腰杆舍把把儿大，好生读书，像你爸爸那样出去干工作、喝油大，喊声回来挑尿捅，你瘦筋筋尖俩俩的膀子，啷个遭得住压哟。”我立时哑了声，乖乖退避竹荫。因为二爷喘息厉害，又心疼我，不放弃农活，他唠叨不停，无异于谋害他。
读中专时，爸爸来信，报告二爷噩耗，我在教室痛哭流涕，五一回乡，夜里摸拢坟头跪拜哀号，妈提马灯来拉劝，久不能止。
第二天，我索要二爷长衫子留念，妈说给他穿走了，给我一个棕叶编的烟篼，内装叶子烟、打火镰、草纸捻、竹烟管。拿起光子石敲打火镰，打燃了火，二爷在哪里吸烟哟？长大老祖娘说：“洪林好沙气哟，守到二爷的坟哭了几场。仁义的侄儿呀，啧啧。”
我不免想起打燃火、白求硬一系列生活场景，食、色、精神生活都是很沉重的，我们不要轻佻地乱指点先人。阅读《龙门阵》二〇〇五年第一期河南作者《文革悲喜录》、巴蜀网方言栏精华帖子《这个部队比较牛皮》，觉得作者站在干田坎上捞起半截就开跑，侮弄的笔调对待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工农兵大众，非常遗憾。牛皮，该写作牛屄、牛毴，文章夸饰无度，把军官和战士戏弄了个大花脸，台上话筒传出领导细语“这个部队比较牛屄”，这起正宗国骂，战士居然不懂，主持人打手势制止他们接口，他们居然误会为在打拍子领呼口号，简直就是污蔑共军指战员都是群氓。《女兵学四川话》，驻地民众把偷情养汉的方言故意教给外地女兵，作为散步讲，如此黑色幽默，顺便也侮辱了公民、共军、中国妇女，除非作者是孙悟空，否则也羞辱了母亲、姑嫂、姐妹、女儿辈。
大人物婚外情大书特书卖钱莱温斯基，比直接卖牛屄多赚万倍，而且可持续发展，子孙再版，版税源源不断；小人物的情感走私好比蚜虫蚂蚁交尾，全球每时每刻，所在欢合，一如野草闲花，今儿开了，明儿谢了，只消分类叙述，不必点名细说，否则地球已死的八百亿、在生的六十亿人，写死作者、累死读者也无法管窥蠡测，而且低下原始的窥阴癖，有什么益处呢？大隐私受保护、卖大钱，小隐私要判罪，卖火钳。前辈，你们入土为安了，我们不好手提文明棍，专挑厕所蛆儿、人屎来臭大街。只有穷光棍白求硬，哪有素餐族白求干。对于被掠夺群体也该充满关怀，要厚道，耻笑他们的食色，尤其意淫共军女兵，不够绅士风度、破坏军民团结哟。
二〇〇五年六月二十八日成都高新区两卡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