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窑湾像个脚盆,四面苍峦,东接鱼鳅山,南望寨子山,西连敲钟坳,北抵西山,土改耕地三百亩,公社人口二百三十四。湾里无河,一条大沟连名字都没有,社员提及那条河沟儿,心照不宣。悄语聊天,得知沂蒙山淌下的无数溪流没有名称,就叫河沟。
继承秦汉祖居地叫法,河沟从齐鲁大地移名四川盆地丘陵。正如鼻子戏称坟山一样,宋元土著管那匹绵亘隆起的软坡叫西山,明清移民称上山坪。康熙年间,王倎在坪凹开挖五亩堰塘。民初子孙纷争,县政府立碑管束。共初土地改革,以西山为界,山下在瓦窑湾开掘上边堰五亩,堰角石槽水门,梯级堵塞,俗称水烟囱。插秧季节,拔掉活塞放水,嚯啦啦扯圆涡老漩儿,一连串漩涡如米筛叠压翻滚。竹编拦鱼栅护阙,孩子喜看鱼肚白,奔驰在堰塍上,小雀儿钻裤裆摇头晃脑,乘凉见世面。
一九六八年凿隧道,挖水渠,通过屋后奶奶墓前,占我自留地一幅,西行掘出六朝族葬墓群。我在渠道种甘蔗,开春放水,淹毁蔗苗。我借来钢钎,日复一日捅渠岸,漏浸竹林,清花亮色一吻后阳沟,偷欢上边堰。
几百块斜坡土,坡脚都挖沟,白天装太阳,星夜装月亮,雨季淤沙渗水;低洼处几十块稻田,田阙溢洪。沙沟爱情生猛,寂寞韵动。青纱帐,树阴凉,睏沙沟,偷欢忙。睏沙沟、打青山旅馆,都是野合。山谷水发,野水溜过沙沟,徘徊屋檐,飞泻塝田,竞流河沟。西山海拔四四八点五米山水公投王倎堰、私奔瓦窑湾,飞流直下,沿崖散漫,汇总上边堰,淌平三九六米南泄伙食团,一路接纳黄家湾稻田漫溢,顺阳明洞浅唱任家湾三四八点七米盆底缓冲白果林汇苌弘溪,蜿蜒六千米在忠义场东注沱江。
那条河沟儿发源西山,在村千米,河床均宽两米,源短流小,暴雨无灾,大旱汲沱,盈盈脉脉,万古恩泽。枯期淹膝,丰期露乳,深潭叫沱,大人灭顶。我到黄家沱抠黄鳝、摸螃蟹,被大闸蟹夹破指头,哦嗬连天,舔舐伤口,吮血消毒。折了桑条捅石穴,螃蟹钳住树枝带出来,折断它的爪尖,刺锁螯关键,免得蜇人,扔进笆篓。豆大的仔螃蟹,揭掉它护脐的蓑衣,清水里一荡,嚼碎生吞,咸甜香,味鲜美。
十个同学齐闸河沟,搬运泥石拦断上游,弯腰戽水,竭泽而渔,毛脚毛手的夹夹虫、黑色轿车似的仰躺姑儿搁浅,鲫鱼、鲤鱼、草鱼、螺蛳、蚌壳、马虾、黄蜡丁摆尾,青蛙跳走,水鸟高飞,团鱼、乌龟难碰。临时堤岸一垮,孩子淹颈,鱼虾漏网。
黄家湾岸边田塍,野生卷耳撬回漤酱吃,清热除湿;桤木树茂盛,桤木菌怒放,摘来烹鱼,味道不比木耳、山蘑菇差。
一九七二年,小队打机井,闸断阳明沱捉鱼招待师傅。大队拆阳明洞民初道家建筑,石刻精美,屋宇高朗,河边招鹤亭石刻对联:“洞门开处风云燮,鹤驾到时物眠空。” 阳明洞诗碑联语目不暇接,十年后绑架两部长梯察看洞顶石刻,抄录成册。
五黄六月,男人水库、沱江凫水,男孩堰塘、水田、山粪凼、蓄水池、牛滚荡中显身手,再跳进河沟深沱洗澡,搓垢成条,穿衣上岸,戴着草叶、树枝编的伪装,头顶烈日,穿透竹林,回到草房。
跨世纪绘地图,我给那条河沟儿命名阳明涧,随村志出版。她溶入东周天文学家苌弘门外的小河苌弘溪,经沱江注长江。出游浩瀚太平洋南中国海飞回,梦甜还是阳明涧。
二〇〇六年六月二十二日成都天府大道两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