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家谱的原动力，世系篇此地无银；方志的调味汤，民俗类一鳞半爪；正史的回避物，后妃传秽艳透纸。至于文艺作品，性是小说故事情节粘合剂，诗词歌赋荡漾桨，戏剧曲艺无声雷。纵观五千年，横扫八万里，只有八个样板戏不谈性，革命英雄主义激情满怀，磅礴着阳刚气概，性不是拿来表演的，待到卸妆凯旋日，它在影外歇。
第一卷 乡村骂性
我在敲钟坳、天全寨、洞王沟五平方公里摸爬滚打十三年，正经人不谈性，谈性即流氓。桌面不言，脚下使绊，哦，太阳落坡，躲儿洞里见嗦？农人性经验传播三条路：
头路骂俏，各种农村集群，生活习惯千差万别，生产技能五花八门，性都众水归流一顿骂。
文士细逗。《诗经·召南》：“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野外路遇死麇，白茅包裹走。少女萌芽初恋，好哥哥来挑逗：“呵呵，情妹妹，跟我回家煮了它。嘻嘻僵硬了，炖不[火巴]，咬不动哟，哈哈。”[火巴]pā，软。煨软再咬，享用生活，经典隐喻窃取农民口语。文雅到了家，饥者歌其食。
野人粗搔。清朝人口激增，民共之际光棍如云，十冬腊月，黄菊歇晌，野地收拾枯枝败叶，引燃驱寒，一见四近无人就淫声浪语：“山柴干棒棒，捡拢烧火向，你不拿屄来日，我不点火给你炕。”向、炕就是烤火，《水浒》第九回：“到那厅里，只见那老军在里面向火。”粗野到了柱，鳏夫歌其势。
二路观战，看陆生动物交配、水族连尾、飞禽撒欢；看旱地作物、野生植物扬花受粉，看浮游植物、定植水草飞花射精。牵猪配种，追击草狗，学习兽医、农技员给动植物人工受精。天人感应，《金瓶梅》第八十五回虔婆瞧见潘金莲院子里恋狗交媾，笑话“你家好祥瑞，你娘儿每看着怎不解闷！"这些虫虫草草，传递生命火炬，不是无言教我们学习对联技巧么。公鸡踩蛋，雌鱼⻊反仔，庄稼散籽，蜻蜓追欢，宗宗成双成对，对出《声律启蒙》川版韵例“云对雨，虚对空，新郎对老婆，舅爷对家公，口对嘴，脐对胸，洞穴对裂缝，万佛顶对千担弓”， 幽默喷饭，笑醒笠翁。
三路嘲噱，开国际玩笑，传播性技巧，四大文学名著例子多多，四川农村个案累累。小农经济时代，歌谣万紫千红，民风淳朴，女子在家，儿郎在山，个体劳动，吼山解闷，抬重物时集体协力，丧歌居然也有色情调门。房前屋后语音缓，一般不哼劲歌。晚清，丰裕场圆坝子刘端公学河南教，多邪术。传说邻居眼尖，看见他女儿回娘屋，翻垭口了，怂恿：“刘师傅，把对门子那个乖女脱了。”他心意起，女裤儿落，赤身裸体逼问：“爹，你瞎了眼，连自己的女娃子都不放过啊？”他因此失明。民国年间，天全寨有放牛娃故意高唱色情小调，绅粮怕把女儿听坏了，端起鸟枪跟脚撵。
共初合作化，集体劳动，改天换地，农业社、生产队出工，社员卖力，男女分工，点工一天算五歇活路，计十分工，旱地干活厌倦了，歇晌玩笑，什么粗野说什么，哪宗刺激检哪宗，三句话不离生殖器，一串串邪恶的名词、动词、形容词和虚词，惊得蓬间麻雀飞，吼得水上翠鸟追，浪得稻田秧鸡退。要是少妇在场，玩笑火辣辣，生猛逗娇娃。绿水青天，牛哞人欢，妙语润喉道，巧手滑笑貌，激活银锄，勤挥镰刀，年终决算，劳绩效高。玩偶分明，严肃人不招惹，未婚女不打趣，再说得起兴，一旦少女走近，立刻转移话题，禁绝儿童不宜。闹洞房是嘲噱集大成，新婚三天无老少，可以乱开大玩笑，严肃人多年潜听不做声，也不妨微吐文明双关语，大大咧咧张口货，粗犷刺激没遮拦。
明清宗法制时代，族人不学好，乱伦、犯淫、辱骂长辈、欺负孤儿寡母，族长、房尊押解祖坟前悔过告祭，赢得风清俗美。晚清祠堂落成，犯贱通告宗祠，轻的打板子，无效扭送官府问罪。民主建政，废除封建制度，大队召开批斗会，揪出地富反右四类分子；生产队召开社员大会，批判目无长辈信口辱骂的虿妇（泼妇），斋五奶奶和戢大奶奶被吊在敲钟坳千古黄桷树上，二老祖娘钻针刺她俩嘴角，队长逼问改不改，指天发誓，于是解放。可见，你情我愿的玩笑尽管开，毁谤前辈要遭灾。社员并不古板，乡村性话，葡萄溜圆，妙趣天成，环保后劲，好一个骂字了得。
第二卷 场镇闪性
田家郎眼里，坐街就是天堂了，乡场、区镇的街上都可以，还没有幻想县城。共初，农民说得最丑的一句话：“工人才安逸哟，妈呢个屄。上班八小时，出气悠悠缓缓；下班轧马路，甩手伸伸展展；关灯整婆娘，响水坡坡坎坎。”
八岁，妈妈收工，丢下饭碗，月上竹稍，滚烫的洗衣板转凉，拉我打伴，紧赶八里到王二溪街上取布，进了染坊，几个年轻漂亮的阿姨舒展在电灯下打毛线衣、做针线活，仪态悠闲自得，白白生生，波波闪闪。妈天啦，有个独辫子姑娘斜插竹圈椅，一袭黑色百褶裙，两条雪样擎天柱，玉颜娇嫩，谈吐清圆，说妈妈手艺好，家机布织得平滑致密，方圆十里少见。这般乖态的女娃子，我们那一转还没见过，啧啧。她们谈针黹，我耳朵摌蚊子（摌chǎn，牛耳煽风），偷眼擎天柱，恨无胯下辱。只见她慢慢起立，忽悠闪逝，吱儿门响，复辟竹椅，拿着钩钩针横挑竖抹，编织洁白的铺盖罩，网状须边，青工喜欢，装饰华美，席地生动。哎呀，那个雪意弥漫的霜玉，可以消暑呢。这条膨体纱被罩，你看小姨她纵经横纬，一勾一捻，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小郎心坼。
五黄六月火烧天，赶场买卖闹喧喧。知青彭姑娘纤手怒挥，一团白亮亮粘稠状糨糊不偏不倚落入街檐面锅，被当浮油舀给一个饿痨饿虾一口吞下去；她奋力挤出人丛，憋红了脸，黑裙子濡湿一大团，残留黏液凝脂，黑皮鞋踩得泥巴哨咕（泥糊糊）的，一个小伙子捧着痛脚偏偏倒倒收敛随身帐篷逃逸了。
成年惊悉王二溪、黄添湾是全县民风最淫荡的乡场，前辈指名点姓，民末共初，哪个大爷和哪个大娘有一腿，哪个俊男和哪个艳妇带露归。
王二溪唐宋叫东津镇，闹热的水码头。清末民初，曾祖父偶尔溜上吊脚楼酗酒嫖情，断黑一落屋就高卧猪圈楼，高祖父提着亮油壶把他吼下楼，勒令对面哈气，一闻酒味，动辄痛打，毫无威信，年过半百还在挨揍。
共初，人民政府荡涤污泥浊水，铁路修通，生产蒸蒸日上，生活恬恬月下，正气上升，邪恶下沉，除开知青姐姐蒙羞，不见倚门卖笑。
小学四年级转学中和中心校，区派出所在校公捕公判，同学朱妹妹的禽兽父亲朱老师，奸污幼女多名，揪斗判刑，同学个个咬牙切齿，以后见了娇媚的小朱，都觉得恶心极了，不与搭话。爸爸药材组李学工恋爱越轨，多次被供销社床头捉双，要他树立正确恋爱观，结婚再合欢，不听屡犯，解除合同，遣返农村。场镇闪性，就地打包，皈依伏法，痛洗今朝。
第三卷 县城批性
县城读初中，参加城关镇斗敌批资大会，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道德败坏的流氓算一类，受到组织教育，累教不改就押上台，愤怒声讨。人民广场召开公捕公判大会，万人参加，声势浩大，流氓性暴力犯，捉拿一串，五花大绑，戴牌游街。刚能走稳，就在故乡公路上见识过县城开拔的大卡车，武装押运犯人，高音喇叭喊话，严厉打击犯罪分子，路人肃穆驻足，高呼口号。
初中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教科书。在县两年，先闻土产公司楼上跳抱腰舞、贴面舞、磨肚皮舞、裸体舞，说话的悲天悯人，听话的义愤填膺。后来喇叭裤、扫荡裤满街窜，流氓腰、阿飞头穷巷钻，居委会大妈苦口婆心劝不转，联合治保队捉去理短发、就地剪裤管，流氓阿飞蝗虫繁，累死先人矫正难。高中学姐袁三翘，听说是头翘尾翘胸脯翘，一步三摇师生嘲，班主任老师三令五申，教育我们要学好。社会青年勾引纯洁学生，慢慢拉下水，学校陆续开除好几个。南下干部子弟沈亚东，和我同桌一个月，娇小玲珑，稚气未脱，经常给我水果糖，见我作业入神，甚至塞进嘴里，他表示亲昵时，成串口水泡吹来脸上，多次抗议才制止。十九岁在外地看布告，他是陕西山阳人，发育五大三粗，组织流氓团伙，三年强奸轮奸妇女三十多人，五十几岁也蹂躏，一颗正义子弹，送他移民种花冥国。
断断续续听说邻居邓婆风流史，民国走草，共国偷情；点点滴滴传来陈姨飞花术，共初落水，至今失足，秽闻不断，多次揪斗，依然爱好这一杯，醉迷晕糊。路遇她俩，招呼出于礼节，内心鄙夷不绝。邓婆几个女儿很美，大女步后尘，传闻在区医院工作，大热天和情郎彻夜偷欢，电风扇开最大档，几天电机烧坏；三妹规劝母亲要学好，偌大把年纪，看在后人脸皮上，该收心了。居委会批斗，居民组监视，邓婆宝刀未老，夜路不绝。一次老树冒新芽，顽童围绕桉树玩通电游戏，叨念：“邓老婆，爱棒棒，西家翁，舔裤裆。”三妹听了这一严重的桃色事件，气得大哭大闹，抄起菜刀，与娘对阵，效法尸谏，刀口雨点般砍飞树皮，白生生树干暴露，吓得老娘从此收刀捡卦，再无绯闻。作风斗争新动向，多亏三妹找单方。
陈姨是我来县第一个邻居，秋天一声押上台，我就奇怪，别人都低头，只有她平视前方，仪态端庄，仿佛不是挨斗，而是传经送宝，入冬搬进大院，才知寓所和她家只隔一户。十年后，陈姨老公从北方病退回川，夫妻鱼水谐欢，飞花中断。合开火锅店，狠赚了几元。久别街头重逢，热情招呼：“小王，多年邻居，好久空了来耍嘛。元元哥哥在北京博士毕业了，留个电话，他回家就请你来，都是家门哟。”淡化姓氏符号还好，一提家门，我脸上忽地火辣辣，思前想后，王小元倒是好样的，弯竹子生直笋子。
编修地方志，定居县城十几年。初到上西街看望未婚妻，岳母邻居指着巷口那家简陋旅馆说，里面有几个猫儿，十块钱打一炮。我一愣，什么猫咪呀，买一只才几元呢，怎么打炮那样贵？不久邻居又说，前天一个二杆子（小流氓）进去逮猫儿不给钱，惊动派出所，突击扫荡，男男女女抓了八九个。哦，消灭三十几年的娼妓业死灰复燃了。从此，飞速进出巷口，夜晚避免单漂。接着，歌舞厅泛滥，夜总会成灾，小小县城，人口几万，按摩院远超疯人院，水屋酒屋，茶吧网吧，浴城娃城，香楼艳楼，工商注册，特种登记，政府不仅不批判，警官仰赖尿泡饭，风流罚款，托举公安大楼。清代民国警察榨取妓女吃尿泡饭，不料共国效尤生顽癣。
第四卷 地城惨性
少年就读专区驻地甜城，第一次刮胡须，高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高年级寝室卧谈会内容染色了，课间休息，走廊故意推同学去撞女生胸脯。我怕吵，远离卧谈会，教室里、报架前、路灯下到处苦读，老师齐夸多么听话、勤学、淳朴的学生。以前卧谈，我摆过鬼故事，同学告发，老师理抹（管束）；如今，春花秋月，多愁善感。一次梦见抱吻同学张亚萍，醒来一抹粘湿。卧谈会上，我说甜城小姐有大家闺秀风范，于是七嘴八舌，集体创作《啊，甜城》：“啊，甜城，美丽的城，三槐南粤苦恋着你，你那袅娜的腰身，好像白天鹅的倩影。”她一毕业就嫁人，梦境、诗话玩笑事，她一直不知，担任内江市人民政府副秘书长，三十九岁车祸夭折。来年底，毕业二十周年同学会夜吟：“牟斌亚萍抢班去，悲泪阴司成一家。”参观大足石刻，我和牟斌合影还在，他却毕业半年就死于肝癌。人生长短句，句号哪个打？
一天刚下晚自习，欧阳姑婆惊喳喳喊：“搞快点，男生寝室有人跳楼了！”银行班张娃十八岁，暗恋张颂旗姐，递了纸条不得回音，于是留下遗书猛坠三楼，次日死于医院。
一个冬天，学校召开大会开除性乱学生许娃。前几天，他带着简阳籍同学某女在学校附近甘蔗土里淫乱一夜，品德败坏，希望五百多个同学发扬优良传统，认真学习专业，博得真才实学，有益于社会，不愧我生。
学校清除精神污染动员会，我在新华书店，回来听说邓副校长不点名批评我：“啊，有个同学在课桌玻板下写：‘刘晓庆，你在想什么？’我倒要问这位同学，你究竟在想什么！”幸亏我在市里看书，要不一定会啼笑皆非，出列质问：“欣赏《大众电影》杂志，也算精神污染。邓大人大惊小怪，指鹿为马，你要干什么？”
不久，布告枪毙坏人。十九岁姑娘被姐夫埋下，家人搜出血染乳罩，公安顺藤摸瓜，色狼供认不讳，姨妹不甘受辱，奋起反抗，悍然灭口。社会混乱无序，越来越无耻。三年来，这个白皙美好的姑娘和她小巴巴炭黑一样的妈妈每个周末都要到学校小卖部开餐饮，上菜端面，洗碟添饭，人来穿堂风，影去体香浓。
时读美国德莱塞《珍妮姑娘》如痴如醉，英国小说家耶弗利斯极言：“原来处女的珍贵性是由地上和空中一切着魔的事物吸取来的……虹影留住日光所在的一切曲涧的甜蜜、一切荒林的蓄美、一切广山所载的茴香和自由，并须经过三百年的累积。世界渴望她的美，犹之渴望过去的花一般。年轻姑娘的可爱，已经有几个世纪的历史了，所以情欲差不多是悲惨的。”豆蔻年华，活崩乱跳一个乖女孩，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嗨，摧花大盗，杀！
第五卷 市城乱性
世纪末中国政区大游戏，家乡小县先设地区再建市，我做了五年市民，见证乱性。
地区出笼前夜，县报刊登市委文件，掩耳盗铃：不要一提发展娱乐业就认为是在搞黄赌毒，为了投资环境，非经市委同意，任何单位不得检查特定娱乐业。
坑蒙拐骗起家市政协委员的颜流氓，海峡大厦总经理，淫窝才落成就迎来俄罗斯女郎，他负责站岗拉皮条，繁荣春业。几年间藏污纳垢，妄图吸引外资，做大黄都督，以为市委大公国文件遮羞，可以无法无天了。
一个中学生写信给省公安厅，要求警察叔叔救救他爸爸，救救这个家，省厅直捣匪巢，没收赌资几百万元，新当选的市政协常委黄都督也乖乖地赤脚抱头面壁，虚构他的市委大公国。不久，清理关闭农村合作基金会，追回贷款，黄都督资不抵债，滚出大厦，情妇王副总经理从此不相认。他几经沉浮，销声匿迹。
市一设立，连破几起大案要案，祸首、淫棍落网，市民拍手称快。
四门黑社会，上个世纪最后十几年陆续划定势力范围，北门霸主余茂学，欺行霸市，欺男霸女，勾结官府，武装刁民，无恶不作，追踪黄山缉拿归案，他一口咬定经济案件个人承担，拒不招供他人，也许后台心慌，督促有权部门，很快把他杀了，不再追问幕后。几个黑恶势力经济犯罪、刑事犯罪，奸淫抢掠，南门河沙、卵石垄断独卖，建材市场利益巨大，南霸天张老六在上西街玩弄女性出门，在轿车前火并被红眼病击毙。
世纪末，李天国卖猪药耗子药假货起家，倒卖海狸鼠，一度借钱给政府发工资，呼风唤雨，欺诈鼠民，群言啧啧，市委书记说：“你们要是把全国的钱弄来，我也刮目相看。”全国各大媒体趋之若骛，刊登公司口号：“几千万才起步，一亿元不算富。”他哄抬鼠价，临产鼠每只一万三千元，严重背离价值，闹得中央电视台曝光，呼啦啦大厦倾，母子十元、公子两元抛售也没人买，外地鼠民登门告哀，要求收购，他在政府协助下，拉起兑现合同接待站，把千恩万谢的鼠民骗进黑屋子，撕毁合同，棒打驱散，不怕死的，尽管来缠。鼠民愤怒了，解放军器材库捍卫他，鼠民不见鼠王，悻悻而归。风声缓了，鼠王摇身一变，租市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顶楼办公，在市委吊牌旁边挂起高科技开发公司招牌，骗了无涯逐利客，血本无归。他鸟枪换炮，阔绰起来，西装革履总经理，东食西宿公关妹。礼仪小妹换了一茬又一茬，天天当老板，夜夜做新郎，苦煞了一起卖假药的老婆，只好刮剌他的手下健将，事情败露，他追打助手，截取一指留念，以示薄惩。跨世纪被捕，钞票一撒，坐监狱如逛花园。
第六卷 省城悟性
迁居省会三年，换了四个单位，水深鱼大没摸透，足不出户心魂惊。现在服务处所，副主任赵友新，领导我们三个月被双规：在规定的地点、规定的时间向组织答疑。他在国土局长任上有经济问题，已经吐出七百多万元，听说精神快崩溃了，有所翻供。外出开会，同事指认他在世界文化遗产所在地有两套别墅，好几个情妇，小情妹妹芳龄十六七，媚如飞燕举，娇姿能断肠，回眸洒春雨。
成都姑娘好吃，驰名全中国。 川妹子秀丽，温情又撒泼。水灵灵，娇滴滴，芙蓉女儿最甜蜜。遥想蜀王当年，绵竹武都山艳妃思乡死了，北门耸立武担山。两千年间，蜀地血脉五次中断，温情不绝一缕：忠义孔明《出师表》，万古忠臣同心，孝义李密《陈情表》，千秋孝子陪哭。忠孝川人哀哀事，一直哭出保路运动，催生武昌起义，辛亥革命，建立民国，这柔肠子也有硬把子，那川妹子也有泼辣子，你可别一味夜半吃桃子，专拣软的捏哟。
跨世纪省城悟性，无非四种：大权贵、大资本的性，中小权贵、中小资本的性，无权少钱平民的性，饥寒交迫飘零者的性。
大权钱在握，性伴侣云蒸，工资不动，配偶不用。于是乎我听说有兰桂坊，弃妇怨女久旷难忍，到这里租相公。公款、公爷、弃妇、鸭子食物链，建筑上流社会人际生态圈，情固然多，维系周转的唯一硬通货，孔方兄一人而已。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情妹妹。
中小权钱缠腰，性伙伴雾绕，工资少动，配偶少用。于是乎你包大姑娘、我养小白脸，换工抠背，大哥别说二哥，你我都差不多，闹翻了，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合法配偶不在状态，非法玩偶共时在线，巨款、枭匪、大爷、大娘、候补兄弟姐妹生物链，自求情态平衡，人民币出任平衡木大使，定期述职，交换国书。
无权少钱老百姓，数量巨大，自慰疾苦，婚礼尚能举行一次把，个别两三回翻身仗打得磬响，贫贱夫妻百事哀，有理多情索性来。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小打小闹的商品经济，就是自耕农、自由职业者、城镇居民的生存环境，偶尔飞花，还要侦探米罐见底没有，发卡下月该添、学费下期预留，没有金刚钻，少揽瓷器活，钱少心多防疾患，大行其道试网恋，华人网民数典忘祖，归依柏拉图九十世。
饥寒交迫飘零者，务工经商搞服务的外来户，捏称盲流，没有户口，飘零燕、雨打萍，公检法竖立三只眼盯梢他们，居委会查暂住证、清理超生游击队，一夕数惊，三更梦破，劳役繁重，啼饥号寒，配偶远离，老小孤弱耕荒田，人道主义又不劁他生殖腺，于是血汗钱咬牙一挤，隔三岔五游击快活林，前辈骆驼祥子泡白房子屙不出尿来、小福子为了酒鬼父亲和弟弟生存，舍身喂饿虎，残存半条命。他们今天劳苦，明天讨不回低廉工钱，贫苦胆小的加班累死、吊颈抹脖、跳楼投河、卧轨拦车，穷愁胆大的学生马加爵、民工王斌余挥刀连杀几条滋润的性命。
五千年食色，食饱色盈、食饥色少，一度废除剥削制度，六亿神州尽舜尧，一旦失落资役劳，苦海无边没地逃。于是，台上领唱《春天的故事》，台下改口《东方红》。莹莹泪光中，红军歌炸响：“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抚膺长叹，哽咽无声了。
二○○六年六月十一日锦里永丰路仰韶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