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槐次郎批判
批的就是我,一个地道的国货三槐次郎先生阁下,阁下出生时,举家百代,没有东洋西洋海外关系。因此,我阁下一降生就获得土生土长的昵称王二娃、洪二娃、洪大爷。叫来叫去,总觉得太传统、太流俗了,缺乏变化。学习了等量代换,嗯,变就要惊世骇俗。
一九八○年七月,洪哥阁下在茅草房泥巴墙阶檐上,砍来竹子、巴茅编制栅栏,靠壁捆绑黄麻秆当书桌,读了《古文观止》《女游击队长》,截取苏轼一○八三年为王家所写《三槐堂铭》暗换了姓氏;激赏抗日小说语言风趣幽默,肚皮都笑痛了,那个日本鬼子叫唯杜次郎,华人为毒此狼,用优雅含蓄的中华文化把他挖苦到了柱,他还引以为荣,大笑接纳。我在家排行第二,其次也,又是同胞中唯一男孩,儿郎也,反鬼意而叫人,阁下别名三槐次郎就此偷换成功。后来内江读书,旁人质疑,写诗作答:“宇宙清风为我用,仿佛西去依旧东。”答的虽是另外一个字面上纯粹欧美化名字,也可兼答这个东洋化名字。明治维新以来,倭人学西洋实在多于中华,所以倭奴地理虽东,心理却西。话说中国古代有超级大美女思想解放,听媒人说东家富裕,儿郎丑陋,西家贫寒,子弟英俊,姑娘闪出来吼:“爹爹娘娘,我想都要,东家吃饭,西家睡觉,问题不就结了?”日本效尤东食西宿,米西米西的有。
我们学会说话起,唱的是革命歌曲,抗日有黄钟大吕;听的是领袖颂歌,爱毛有深厚基础;看的是战争片子,维和有阶级渊源;想的是共产主义,做人有道德理念。殊不知三月底上网发文《号丧妇如此会叫春》,跟帖人破口大骂:“你这种人多死一个、少一个,中国就多一分希望……又是名,又是字,又是倭寇狼的。”我补充内容,闭口不提跟帖人,哪知他又发作:“果然不出所料,王三槐次郎狗还要汪汪胡吠几声。”这是我上网三年,受到最激烈的辱骂,都是次郎字面惹的祸。国人骂日本帝国主义,本来是一条战壕,结果以为我捏着鬼子名片,同胞激怒,撕碎了,哦嗬,跩呀!
三槐次郎者,楚人居蜀者也,楚虽三户,逐日必楚,槐堂高门,中华正气,直刺倭狼,哪里是跟帖人眼花乱骂的那样呢,颠倒敌友,就怪三槐次郎这个王家二娃子哟,可恶!五岁看电影《小兵张嘎》,敬佩小嘎子,勇斗日鬼子,好生学下子,不当浑小子;十岁读课文,王二娃铭记抗日英雄王二小,自称王小二。求求你小二哥吔,惊世骇俗莫过头,对外交往要端走。一九八四年五月十日日记:“昨夜梦游日本,一倭寇要强迫我们买超过他人一千倍价款的船票,有人挺身而出,竟被活活打死,还追剿我们:‘杀尽一切毛泽东派!’我武力远不及他,只好用激烈的言辞撩怒他,历数倭寇侵华重罪,果真气得他暴跳如雷。一个叫岛田由利子的日本姑娘帮我斗,倭寇被气翻在地,一阵风把他卷入海里去了。‘岛田小姐,想不到你也热爱毛主席!’‘阔渊君,谋永福于人类而不计私利的伟人,必定会获得全人类大多数的景仰,不囿境域,无论种族。’由利子见我被风吹昏了,忙把我放进她温馨的被窝里。她把我的手拉到她胸前,百般爱抚,还一个劲狂吻着。她握着我的手沿她自己的身子缓缓往下移动,再往下……”
真正结识东洋妞在一九八九年,我到四川大学查资料,看见借阅登记册,主动攀谈留学生松冈正子,托她回国帮我查实《资阳县志》在日收藏情况。她来信告知了所查,后来失去联系。一九九一年,资阳和广岛县盐川町结为友好县町关系。一九九六年二月,资阳市人民政府把我《武则天·智诜禅师和莲台寺》带到东瀛。十月,青岛翻译陪同日本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教授游四川,到资阳第一站看王褒墓,外事旅游局指名要我去解说,那时我请假在家复习自考教材,消息被人隐瞒。后来得知那个教授对中国古典文学感兴趣,也想知道资阳智诜与日本佛门的传承关系,而我研究《王褒集》、撰写《宗教志》,也急于深入了解王褒对日本文学尤其汉俳究竟有哪些影响。受外事局长委托,我邮寄一本书,请青岛翻译代邮,却是泥牛入海。
二○○四年三月,我的朋友新华社记者殷敏鸿等七人组成中国民间保卫钓鱼岛团体,登陆时被日本扣押,受尽非人待遇,挥泪写诗十二首声援他们:“外交阳痿病,文弱不苟同。”“我说浮云多畏日,不敢打鬼敢玩牌。”今年四月六日,骑车万年场抗日川军雕像,见摆满了花圈、挽联,立刻肃立致敬。上周,应聘报社编辑,被告知不得参与和报道群众集结的抗日活动,怕中国人民言行过激,有损邦交。我悲愤地默诵鲁迅《友邦惊诧论》:“友邦人士,从此可以不必惊诧莫名,只请放心来瓜分就是了。”
以上便是我与东邻的交道,交的是文化源流,道的是人类正义,如此而已,简单清白。中国,人家捏碎你的睾丸,你咬牙微笑了:肃静,克制,友邦爱好这个,呵呵。呸,哇!站在队伍前面领导群众革命,还是站在侧面阻止群众,这是真假马列主义的试金石。今日欢呼毛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二○○五年四月二十四日锦里永丰路仰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