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叨二骂三日绝
看《抓壮丁》,四川人同义反复语“现在而今眼目下”全国知名。其实,故意搞同义反复,可以说是川人惯用的出笑料的修辞手法,这里再补充一例:一叨二骂三日绝。
叨,读滔,辱骂。叨本意是承受,作敬辞,叨光、叨扰、叨教。大概物极必反吧,反复地、过度的谦辞,一个礼仪太多的王八蛋,他在别人耳边淋淋漓漓、黏黏糊糊、滔滔汩汩地不断道谢、讨好、献媚,而对方认为某件事不过举手之劳,实在犯不上如此这般讲礼,耿直的好人见此龌龊,心生反感,你这样恭维我,浪费我的听力,还不如扎扎实实骂我几句解恨。于是,久之,叨取得了骂的含义。
日绝,就是肏死她。北方人说操、肏,川人说日、干、搞、整、弄、鐾、干事、日怪、行房、那个、干哈事等等等等,恐怕有几十个之多。男女吵架,大家知道,四川话最大的优点,是刻毒咒骂对方时,语言简劲、口气干脆、词汇入木三分。四川人吵架,一旦野地里,那是可怕的。青山绿水间,蓝天白云下,一男一女在田野痛骂起来,骂得桃子开花,骂得李子落叶,男子嘴笨,骂不过女子的连珠炮,最后剥光衣服:“反正四野没人,老子是个单身汉,日死你婊子婆。”果然,男子横嘴住口了,三下五除二,撕烂了女子补丁重叠的衣服,黑松林拉挺机关枪,对准女子荒草丛一阵乱射,扑进山口,堵死了女子的竖嘴,那横嘴巧舌如簧,还在骂不绝口。骂不过,就日绝,这应该是这个方言词本意所在。
再说干事,民共机关里一种职务,比办事员高,比科长局长处长低,叫做干事。不知道什么人先乱来,川人先胡说,还是国民政府先操蛋,就把这个恶俗不堪的东西,拿来安了严肃的职务名称。清朝民国年间,四川农民交媾,不说做爱,不说性交,也不说同居,而是说干、干事、搞、同房。清朝及其以前,华人的同居,多半是族人聚族而居、兄弟几十年不分家,这个一同居住的同居,是和分爨对举的,爨就是灶台,灶台分开了,叫做分爨,就是分家。干事就是行房事的雅化、简略语,我估计至少明清四川移民已经在使用干事这个隐语了,国民党大员无知,在堂皇的政府机关职务名称上错借川人龌龊语,莫非暗示国民党员可能对雇员采取娈童、营妓般的收拾方法?
共初中国普修地方志,各地方言词汇,采取了一些,漫骂语汇禁区没有涉猎,认真肯清理,单枪匹马百年也无法搜罗干净。一叨二骂三日绝,一拨拨迁居大城市的农民及其子弟横跨二十一世纪都市文明,已经不说它了,留守田野的农二哥,偶尔还要启用。重新编写地方志,应该注意收采詈词,说明它的含义、用法、用例、来龙去脉。
二○○五年七月十七日成都永丰路仰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