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前夕，搭发展策划局的车参观成都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大楼，惊叹于它华贵的身段，姿容妙曼，是陷在南三环的巡洋舰。大厦法国人设计，五星级，全钢结构，钢材运自法兰西。十一层，每层周游一圈要费点腿劲。外观像艘轮船，又如蓝鲸喷水掀波，漂亮的流线型，挥洒出一串串珍珠。按钮一捺，万千条荧光灯喷雪吐棉，十分耀眼。如果停电，窗外朗朗天，楼中冥冥间。
五月十三日应聘报到，落座成都高新区地方志办公室卡座。二十四日，我四十一岁，电话、电脑配置，人手一部，千里眼、顺风耳在抱，真舒心。每座二点七平方米，桌面办文，座底午休，一卡二用，昵称两卡座。
这个卡有点晦气，莫非源自卡房？四川民俗，卡房是指监牢。一排卡座三卡友，六卡一组，四组一厅，占据船头右舷三分之一，视线、脚步、噪音三无归拦，邻国相望，电话语音相闻，秀丽的眼影呈现，其乐融融，其扰汹汹。
不是喜欢说人性化管理吗，大厅贯通，卡座连云，午餐剩下半小时，倦客钻入卡座下，报纸一铺，席地而卧。要是人性化，大楼主管应该拉道帘子，允许员工掩体午休，遮蔽睡地板的尴尬，维护体面，也是尊严嘛，为什么不拉呢，一道薄纱，所值几何？
新石器时代，华人由井田到市井，建筑喜欢方整，纵横交错，中心对称，讲究堂堂正正，讨厌豁口多棱。三尖吊肚甩边子，像他妈个花老几。异形房子主凶，图吉利的不住。世纪初，看房成都市区内环线里忠烈祠西街的异形新房，价位很低，喊价两千，看了扭头便走，促销员不停地挽留，表示价位还有下跌空间。我们摇头，宁肯欠债苦几年，也不图贱悔辈子。那异形结构，既不符合华人住房审美习惯，安放器具也不好摆布，浪费大量空间，更非华人情愿。
纵使公款流金泻银，耗的也是民脂民膏，惜点百姓骨油，积些养生德行。万千条日光灯同时明亮，太不经济。大楼周遭靠船舷的房间，尖头、摆尾各有四架电梯，内走开水房、厕所、残疾人厕所，里走是中层干部和局长办公室，大半年时间都可以采自然光线，然而一钮亮完，少用分组开关，这样白费蜡的几率太大了。海洋灯光、中央空调周年四季地全功率开放，大楼养护费令人咋舌。再说，华人如今读了几天书的，近视眼占半数，尽量采集自然光线，实施人性化管理，可以最大限度地呵护他们日益近视的眼珠，然而尽管光线贼亮，长明灯却不肯积德，加倍熬干雇员眼油，油尽灯枯，设计功成。据悉，二十年改革，耗尽了两百年资源。东土人油透支完，有我西洋屁相干。
洋装裹身，骨子华音。西式洋楼里，依然中式习性。报道千名美日欧聚餐，大厅静如古坟，只听刀叉响；华人上西楼，卡座集体办公，响电铃，咳干嗽，打哈哈，吼电话，打招呼，作汇报，一人行动，百夫受惊。等级森严，要图安逸，卡座主努力出优异，熬日子，升位中层干部，落座小单间，再加把劲，套间未来不是梦。
二○○五年五月二十四日锦里永丰路仰韶楼
